故事发生在那不勒斯,意大利 贫困的街区。

剧与原著文本的区别 (译者 陈英)

图像语言和文字是两种不同的表达系统,也是对原文的“跨符号翻译”,图像、肢体语言更直观,但文字更深刻,更入微。这位导演的改编很成功,因为撇开原著和作者不谈,观众认可也是一个重要参照。

don - 堂 - 对男人的尊称

我们的世界就是这样,充满了致命的词汇:哮喘、破伤风、毒气、战争、机床、废墟、工作、轰炸、炸弹、肺结核和传染。那些年听到的这些词汇陪伴了我一辈子,是我很多恐惧和担忧的根源。

Tip

女人受到更深的压迫和更不公平的对待,更压抑、更被桎梏于家庭中。剧中的画面化表达让人更具象地感知到,黑色爬虫一般的东西,怨恨如潮水一般从地下管道里涌出,侵蚀到每一个女人身体,让愤怒在心底歇斯底里地燃烧。

女人比男人斗得更凶,她们会拽头发,会相互伤害。伤害是一种疾病。从小我就想象有一种很微小的动物,肉眼几乎看不见,会在夜晚来到我们的住宅区,它们来自水塘,来自废弃的火车车厢,来自臭草、青蛙、蝾螈、苍蝇、石头和灰尘,它们会进入我们喝的水、吃的食物、呼吸的空气里。这些细微的虫子,会让我们的母亲、祖母像恶狗一样易怒。她们比男人更容易感染这种病,男人不断发火,最后他们会平息下来,但是女人呢,她们表面上很安静,心平气和,但她们会愤怒到底,停不下来。

多纳托

他是一个非常热情的男人,但也非常严肃,生活总是三点一线:家、教堂和工作。他是国家铁路系统的乘务人员,有一份固定的工资,可以很体面地养活着妻子莉迪亚和五个孩子,他们最大的孩子叫尼诺。如果他不在那不勒斯—帕奥拉的那趟车或者回程的车上,那他就在家里,修修这个,整理整理那个。他会去买东西,用小车推着最小的孩子出去散步,这种行为在我们的街区很不正常。没人想着:多纳托这么做是为了减轻妻子的负担。没有任何人那么想。整个楼里的男人,以我父亲为首,都认为多纳托是一个喜欢当女人的男人,加上他居然还写诗,还喜欢念给别人听。

Tip

复杂幽微的母女关系。母亲将生活中的不如意发泄在“我”的身上,并且也许有隐藏的嫉妒情绪。作者也给出了她所观察到的理由:她一定不幸福。

从第一天上学开始,我就觉得学校要比我家里好,我感觉学校是整个城区最安全的地方。每次去学校,我都很激动,我上课很专心,非常认真地听老师的话,我学到了东西。我喜欢取悦于人,尤其是喜欢取悦老师。在家里,我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几个弟弟也很爱我。

问题在我母亲身上,我和她的关系不怎么样。我觉得,从我差不多六岁开始,她就想尽一切办法让我明白:在她的生命中,我是多余的。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我尤其讨厌她的身体,她可能也能感觉到这一点。她头发发黄,眼睛是蓝色的,体态臃肿,她的右眼歪斜,总让人搞不清楚她在看哪里。她的右腿也不好使,她说那是一条“受挫的腿”​。她走路一瘸一拐,步子让我非常不安,尤其是在夜里,她睡不着觉的时候会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去厨房,然后又回到房间。有时候,我能听到她用鞋跟猛踩蟑螂的声音,那些蟑螂是从大门底下进来的,我想象她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就像她生我气的时候。

Tip

我与莉拉的区别。我的表面更文静无攻击性。非常喜欢对于莉拉的描写,非常特别的女孩。

我是一个梳着辫子的金发小姑娘,很漂亮,很乐于表现自己,但并不肆无忌惮,我很文气,招人喜爱。在背诵诗歌和口诀表、做乘除法运算、列举阿尔卑斯山山峰的名字方面,我最厉害。如果我获胜了,其他老师也会抚摸一下我的脑袋,那些学生也能感觉到我背诵那些东西费了很大劲儿,因此他们不会痛恨我。

莉拉的头脑反应太快了,她能捕捉到非常细微的东西,给人致命一击,她总是勇往直前,锐不可当。她总是穿得乱糟糟、脏兮兮的,她的胳膊肘和膝盖总是有伤疤,旧伤没有好呢,就添了新伤。她的大眼睛非常灵活,在给出精彩回答之前,总会眯成一条缝儿,她的目光一点儿也不幼稚,简直可以说有点非人类。 她的每个动作都说明了一个问题:伤害她是没有用的,无论如何,她会变本加厉地还回来。

Tip

莉拉有意识地控制着竞赛的结果,尽量不赢过堂阿奇勒的孩子阿方索。尼诺在阿方索回答时不作答。父母的阶级影响着孩子们的阶级。事实上在阿方索输了之后哭着回家,他的哥哥的确也来打了莉拉,鞋匠后来向堂阿奇勒道歉。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不知道那种夹杂着害怕、仇恨和顺从的情绪是从哪儿来的,那是我们的父母对待卡拉奇家人的态度,这种情绪也传递到了我们身上,这种感觉很明确,就像这个街区灰白色的房子,楼梯间传出的悲惨气味,还有街上的灰尘一样具体。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莉拉也漂亮极了。通常我是那个漂亮女孩,她瘦巴巴的,像条咸鱼,身上散发着野孩子的味道。她的脸很长,太阳穴那里很窄,有两缕漆黑的直发垂在耳边。但当她决定甩掉阿方索和恩佐时,就像一位圣女战士一样被照亮,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全身的每个毛孔都散发着热情。我第一次想到:莉拉比我漂亮,我什么都比不上她。我真希望没人能发现这一点。

Tip

剧中镜头非常有冲击性。剧中给了具体争吵的原因,是莉拉听说莱努要上学后,也回家吵着要上中学,剧中的父亲喊的是“看你逼我做了什么”,处理得也非常好。

我们当时十岁,已经快过十一岁生日了。我变得越来越丰满,莉拉还是小个子,非常瘦弱、轻盈。忽然间,争吵声停了下来,过了几秒钟,我看到我的朋友从窗子飞了出来,经过我的头顶,落在了我身后的地上。我顿时目瞪口呆。费尔南多从窗子探出头来,还继续在痛骂女儿,是他把莉拉扔出来的,就像扔一件东西。

我恐惧地看着她,她试着站起来,做了一个近乎开玩笑的鬼脸,说:​“我没事。​”

但她在流血,她的一条胳膊摔断了。

Tip

很细腻的情绪。我下意识对莉拉的模仿。

我越说,越是尴尬地发现,我正在把莉拉最近的爱好变成了自己的爱好。

那个阶段一直都是这样。我很快发现:我一个人,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没办法心情澎湃,只有莉拉触及的事情,才会变得重要。假如她远离、远离了我所做的事情,那这些事就会沾染污垢,落满灰尘:中学、拉丁语、老师和书籍,我觉得书上的文字远没有加工一只鞋子迷人,这让我很抑郁。

Tip

天才女友辅导功课。我对于莉拉又依赖信任,又忌惮嫉妒。但正是在追逐莉拉的过程中,我也不知不觉地走了很远的路。

我们聊着聊着,她向我展示了她所有的借书证,一共有四张:一张是她的,一张是里诺名下的,还有两张是她父母名下的。每张借书证可以借一本书,她有四张,可以借四本。她一个星期看完四本,第二个星期天还回去之后,又借四本。

我从来没问她都看了什么书,正在看什么书,因为我们没有时间,我们要学习拉丁语。她会考我,如果我答不上来,她会发火。有一次,她狠狠打了一下我的手臂,她的手很瘦很长。她没有说对不起,她说假如我再答错的话,她会打得更狠。她着迷于拉丁语词汇,那本拉丁语词典很厚,有很多页,也很重,她之前从来都没见过。她在上面不停地查词,不仅仅是练习里出现的词汇,她脑子里想起什么就查什么。

我还没开始上高中,她就已经开始学希腊语了吗?她一个人学,我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候还是夏天,大家都在度假。她是不是一直在做一些我应该做的事情,而且做得比我更早、更好吗?我一跟上来,她就会逃开,她总能踩着我,超过我?有一段时间我试着没和她见面,我有些生气。我去图书馆想借一本希腊语语法,但那里只有一本,被赛鲁罗全家轮番借走了。

Tip

跳舞的莉拉非常美,很有生命力。我对于莉拉的欣赏内外兼有、全方位的。这让我感到嫉妒和自卑,但也客观地捕捉到了莉拉的美和高度赞扬了莉拉的美。同样地,莉拉其实也夸我美,镜像一般的互为天才女友的关系,非常动人。

我看着他们就马上明白了:在很短时间内,莉拉身上那种小老太太的气息会消散,她就像一首和谐的曲子,让人的情绪完全投入到里面,她的身材变得错落有致,她的额头很高,眼睛很大,有时候会眯起来,鼻子很小巧,颧骨、嘴唇和耳朵正在寻求一种新的和谐,已经差不多达到一种完美。她梳着马尾辫,露出一段光洁的脖子,让人心动。她的胸很小巧,但越来越明显,她的背曲度很明显,凸显了臀部,她的脚踝还很瘦,是小女孩的脚踝,但长成一个楚楚动人的姑娘还能要多长时间呢?我发现,在莉拉和里诺跳舞时,那些小伙子都在盯着她看,他们内心一定想的比我更多——尤其是帕斯卡莱、安东尼奥,还有恩佐,他们死死地盯着莉拉,好像其他女生都消失了。尽管我的胸更丰满;尽管吉耀拉是一个很扎眼的金发姑娘,线条很标致,双腿很完美;卡梅拉的眼睛也很美,尤其是走路时,风情万种;但没办法,莉拉摇曳的身姿里散发出一种东西,在场的男生都能感觉到,那种能量让他们昏聩,就像是一种美逼近的声音。只有在音乐停下来时,他们才恢复了神志,他们都带着迷惘的微笑,夸张地鼓起掌来。

Tip

在莉拉的影响下,我也发表了挑战权威的观点,但同时在生活中与观点相左的人尊重合作。“我”情商很高,很像天生的政治家。

我把自己说的话和我这个人毫不费力地分开了:我对那些对我充满敌意的老师表现出合作、尊敬、勤恳和乐于效劳的态度,他们很快就原谅了我那些奇怪的观点,认为我是一位可造之才。这样,我发现我能和加利亚尼老师一样坦然:我能坚定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同时通过无可非议的做法获取所有人的尊敬。

Tip

“我”与莉拉的对话。性缘关系分割了我和莉拉,各自有了男友。莉拉很敏锐地察觉到我并不爱安东尼奥,正因为莱努在她眼中非常有价值,所以问 他知道不知道你的价值,才说你应该提高你的身价。

“他知道不知道你的价值?​”

“我们在一起才二十天。​”

“你爱他吗?​”

“不爱。​”

“那为什么?​”

我用挑衅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你爱斯特凡诺吗?​”

她很严肃地说:“非常爱。​”

“要比爱你的父母,爱里诺更多吗?​”

“我爱他超过所有人,但我更爱你。​”

Tip

莉拉要结婚。摘自评论区: 更爱你清醒的刻薄,而不是愚钝的甜美。 也许对于每一个走上更容易的路的女性(在传统父权社会中选择婚恋,选择家庭等),仍然走在求学、求职路上的女性心里都会觉得落寞和孤独。

我觉得很难过。她好像变得甜美了,之前的刻薄都没有了。

Tip

非常美妙的段落。我和莉拉共同完成的给杂志的供稿(虽然没有成功发表)。莉拉对于自己的选择也不是百分百的确认,所以抗拒来自于我的信息。那是来自另一条她无法走上的道路的信息。

她很不情愿地看着那页纸,就好像上面的文字会伤她的眼睛。

像阿方索一样,她问我:“他们会写上你的名字吗?​”

我点了点头。

“写上埃莱娜·格雷科?​”

“是的。​”

她把笔记本递给我。“我没办法对你说是好,还是不好。​”

“求求你了。​”

“别这样,我没这能力。​”

我不得不再三坚持。我对她说——尽管我心里清楚这不是实话——我说,假如她不喜欢,假如她拒绝读这篇文章,我不会把它交给尼诺去付印的。最后,她读了那篇文章,她读的时候全神贯注,就好像背了一个很沉重的包袱。我感觉她在做一个痛苦的努力,想把内心深处以前的那个莉拉解放出来——把那个读书、写东西、绘画、做设计、反应敏捷的莉拉解放出来。

她看完整篇文章,好像放松下来了。“我可以删节吗?​”

“当然可以。​”

她删去了很多词汇,还有整个一句话。

“我可以移动句子的位置吗?​”

“可以。​”她把一个句子圈了起来,用一道曲线,移到了那页纸的最上方。

“我能把这篇文章重新抄在一张纸上吗?​”

“我自己抄吧。​”

“还是我来吧。​”

她写了一会儿,最后把笔记本还给我说:“你非常厉害,难怪他们都给你十分。​”我感觉到她的语气里没有讽刺,那是一句真诚的恭维。最后她的语气变得生硬,说: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写的任何东西。​”

“为什么?​”

她想了想。“因为会让我头疼。​”她用手指敲了敲脑袋,笑了起来。

我高高兴兴回到家里,为了不打搅家里其他人,我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一直学习到凌晨三点才去睡觉。早上六点半,我硬撑着起来抄写那篇文章,我先看了一遍莉拉漂亮的圆体字,那是她在小学时就已经定型的,她的字体和我非常不一样,我的字体已经更简洁、更小了。那页纸上的句子真的都是我写的,但更加清晰——删掉的部分、句子位置的改变,还有补充的地方,让我的表达更加有效。她的笔迹给我一种感觉:就好像我从自己身上逃开了,现在奔跑在自己前面一百米的地方,充满了能量,非常和谐,是落在后面的那个我所不具有的力量和协调。

Tip

莉拉出嫁前,我为她洗澡。居然写得很有情欲的氛围。我对于莉拉的爱是如此深沉而复杂。

如果我打退堂鼓,那她会发现我的心绪不宁,因而打破她那平静、单纯的状态。我不能让她看出我内心的波涛汹涌,所以不得不留下来帮她洗澡。我的目光落在了她男孩子般的肩膀上,落在她坚实的乳房、窄窄的胯部、坚挺的臀部、漆黑的隐私部位、修长的双腿、线条优美的膝盖和脚踝,以及优雅的双脚上。我假装若无其事,因为一切都势在必行,在那间破旧阴暗的小房间里,四周是破烂家具,地上是溅了水渍、坑坑洼洼的旧地板,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我非常缓慢、仔细地给她洗澡。我先让她坐在水盆里,很轻柔地给她擦洗,然后让她站起来,我的耳朵里现在还回响着水滴落下的声音,我还记得当时的感觉:铜盆的手感和莉拉的皮肤给我的感觉一样,都那么光滑、坚实、平静。

我满脑子混乱的想法:拥抱她,和她一起哭泣,吻着她,拽着她的头发,一起大笑,假装很有性经验,高调地教育她,在最亲密的时候推开她。但最后,唯一一个挥之不去的想法是:在大清早,我从头到脚把她清洗干净,晚上斯特凡诺会把她彻底玷污。我想象着,她像这个时候一样,光着身子被她丈夫紧紧抱着,在他们新家的床上,火车从他们家窗户下面开过,发出铿锵的声音,他很粗暴地进入她,非常干脆,就像酒瓶的木塞子进入瓶颈一样。我忽然觉得,唯一可以对抗我感受到的,或者我可能会感受到的痛苦的办法,就是找一个非常僻静的地方,让安东尼奥在同一时刻对我做同样的事情。我帮她擦干身体,帮她穿好内衣和婚纱。带着一种混杂着自豪和难过的心情,我想着:这婚纱是我为她选的。

婚纱在她的身上变得鲜活,白色的布料包裹着她的热度,映衬着她的红唇,还有那双黑色的、炯炯有神的眼睛。最后,她穿上自己设计的鞋子,那是里诺要求她穿的,她不穿的话,她哥哥会觉得那是一种背叛。她选了一双鞋跟不是很高的鞋,这样就可以避免比斯特凡诺高出太多。

她拉起了裙裾,看了一眼镜子。

“这双鞋太丑了。​”她说。

“才不丑呢。​”

她笑得有些僵硬。

“是很丑,你看!你脑子里的梦想,现在被踩在了脚下。​”

她忽然转过脸来,满脸惊恐地问:“莱诺,我身上会发生什么?​”

他浪费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