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stract

《金瓶梅》赏析文集。作者使用比较文学的手法,将《金瓶梅》置于中国传统文学和世界名著两个广阔的文学维度中,从金(潘金莲)、瓶(李瓶儿)、梅(庞春梅)、西门庆等代表性人物入手,重点分析了《金瓶梅》的写实艺术、讽刺手法、对日常生活细节的关注、对死亡的独特关心等,既说明《金瓶梅》为《红楼梦》《儒林外史》等传统文学经典所开启的诸多先河,又旁征博引众多世界一流作家如契诃夫、托尔斯泰、狄更斯等人的著作,深入浅出地阐述《金瓶梅》杰出的文学高度。同时,作者以与《金梅瓶》作者相通的心肠,体察人性的深不可测,尤其是对宋惠莲、应伯爵、李桂姐等非主要人物进行解说,透彻地洞悉《金瓶梅》所包含的同情、慈悲和救赎。

写实与题材

金瓶梅:着眼于日常琐事的百科全书。

Summary

作者认为《水浒》、《红楼》中所写人物,用英雄尺度来写,不免震慑而夸张。而金瓶梅所有写得不过是琐碎庸常的事物,却能用一般人不在眼内的事物来写,写得生动活泼、充满热情,也能看到日常生活里的风趣。


武松在《金瓶梅》中杀嫂,只比在《水浒传》中晚了几年,《金瓶梅》的故事就是这几年间在西门庆家中发生的事。这些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西门庆前后得了几注钱财,开了几家店铺,盖造了新宅;由钱财得官禄,当上了地位有限、然而深受畏惧的理刑官员,又由官场关系再赚了些卖盐之类的钱;娶了几个妾,是些不三不四的妓女、寡妇之类,其中李瓶儿替他生了一个儿子,可是没养大,瓶儿自己也随着死了;在这些事件的前前后后,他由应伯爵、谢希大这批帮闲“弟兄”陪着去嫖妓,由文嫂、冯妈妈这些“马泊六”扯线去偷人,他家里的女人则在节令和各人的生日里饮宴作乐,听妓女、小优和瞎眼的女先生唱曲子,听尼姑讲佛经故事,制衣服,赌叶子,讲笑话,讲闲话,吵架。作者的特殊才能是写家常琐事,通过一般人乃至一般作家都瞧不在眼内的小事,他写下一大段人生,一大段在世界文学中都罕见的人生。

他笔下有几十人是细细写出来的,不但各有面目,而且各有生活。后来的《红楼梦》也写出不少各有声音笑貌的人,但没有几个能有个别的生活、追求,与所关切的事。《金瓶梅》画面之广阔,要《战争与和平》与《米德尔马契》(Middlemarch)才比得上的。

日常的小事并不容易写,写了出来也不易讨好,因为人的心理都是只注意非常的大事。《金瓶梅》里充满了琐事,而竟然又能吸引读者,是有原因的。比较浅显的一点,是作者能够看到日常生活里的风趣,而且把这种风趣写出来。小说中笑料很多,又是笑话,又是惹笑的人和事;有些人物和事件,表面上并不滑稽,但仔细看深一些,我们就要微笑起来。作者有很生动的幽默感,而且对于世事的表里不一特别感兴趣,这一点,我们在下面会一再提到。但作者能写家常事的一个更深原因,是他的异常的生命力,这生命力表现为对世界与人生的无限兴趣,使他觉得生活很值得写。

以饮食来说,没有什么小说像这本书讲得这么多。书中的饮食不但次数多,而且写得详细和生动:我们看见西门庆和他身边的人吃的几个菜是些什么、怎样煮的,又有些什么点心、面食、汤和酒;时新的水果来了,帮闲的人抢了吃,还偷回家去;新鲜炖的奶,应伯爵一口气喝了自己的一碗后,把西门庆的也喝了。《水浒传》里的饮食吓唬我们,那些好汉子独个儿报销了几斤牛肉和半桶酒,确是英雄气概;红楼的饮食也吓唬我们,曹雪芹通常并不说吃的是什么,但他让我们那么震慑和充满了自卑感,开席之时,我们就剩下刘姥姥那么多的观察力了。(偶然他透露一点点食物的内容:“茄鲞”,主要的材料是茄子,可是煮法就惊人了。贾太君吃的“红米粥”,那红米原来是皇帝下令试种不成而后来变成非常稀罕的,要不是赵冈研究出来,我们连赞叹都不会。)《金瓶梅》的饮食就只是享受。本来,口腹之欲有谁没有?满足与不满足的经验有谁没有?可是奇怪得很,在文学上很少反映出来。原因也许是由于这种欲望很急很浅,容易过去,容易遗忘,而且一般人也不觉得值得讲。就是大作家中,能够经常采用饮食作创作资料的,恐怕也只有本书作者和狄更斯等少数几个。

几个小妓女 —— 既不神圣化,也不缺乏同情

妓的形象在人的心中总要呼唤起这种或那种偏见的——大概是由于卖淫牵涉淫欲与贪欲,两者都是最强烈、最无可奈何的欲望。

但尴尬也罢了,有时真正的祸事也会临头。那时王三官在桂姐院里嫖宿,他妻子娘家的人干涉起来,运用京城里的影响力要把娼家和带坏王三官的嫖客解进京里去,这一来李桂姐可真吓破了胆,脂粉不施就跑来跪着向月娘和西门庆求救,哭泣不止。由于月娘说项,西门庆答应帮她之时,她感激得不得了,赶着那带信上京的仆人叫“叔”,又自动要唱曲子给西门庆他们听。吴月娘奇怪她怎么这么快就能平静下心神唱曲子,富家大宅里的夫人当然不知道娼家经过多少这样的风暴,受过多少训练来。

华北的农民会唱这样的歌来嘲笑妓女:“田不耕,地不种,腰间自有米面瓮。”别的人尽管不唱这样坦率的歌儿,但妒忌恐怕总是鄙视与憎恨妓女的主因之一。

Hint

常见对于娼妓两种态度:有时对他们鄙视和妒忌,认为他们不事劳作、道德败坏,而完全无视他们的苦难*(在硫磺和水银中跳的迎送之舞),另一种则是被过多的感情蒙蔽理智,认为她们卖火柴的小女孩一般天真无辜,没有人性的缺点。

偶然地有个幸运的董薇仙能够跟一位状元从良作妾去了,其他的十多位在小说结束时还是过着迎送生涯,美丽黠慧如桂姐者也不例外。迎送生涯,虽然有酒肉和绫罗珠翠,但地狱就在旁边,一不留神就掉下去——官府拘禁,客人打骂,门前冷落,等等。李桂姐爱赌咒说如果她讲的不是实话就每个毛孔都生个大疔疮,这疮当然是指的杨梅疮,可见她是生活在花柳病与客人官府欺凌两重阴影底下的。16 世纪英国戏剧里咒骂人的话有:“Brimstone and quicksilver !”(直译为“硫黄与水银!”)硫黄指的是身后地狱里的火,水银指的是生前治花柳病水银疗法的痛苦。李桂姐“花枝招飐绣带飘飘”的舞蹈,其实是在硫黄和水银中间跳的。

还有一种对娼妓的观感,是倒转过来,认为她们只是社会制度或人性中罪恶的牺牲品,她们本身良善,她们的天性之中并没有缺点。这也是偏见,是过多的感情蒙蔽了理智的结果。卖淫与社会制度关系密切,这是不必置疑的,把卖淫的责任都放在妓女头上当然不合理,然而反过来断定妓女完全不必负道德责任,又何尝没有偏袒? 这种感情过当的观感并不罕见,除了近年的社会理论,在文学艺术上早有所表现。比方在香港的粤语电影史上,“卖肉养亲”的主题出现之频,也许仅次于“‘封建’家庭阻挠自由恋爱。

应伯爵 —— 抛掉尊严的读书人

📌 我们都知道,一个作者瞧不起的人物总是写不好的——由于蔑视之心把创造的能源关闭了之故吧。宣传文学里的反面人物照例很肤浅,例如《水浒传》里的官吏,可能非常狡诈,但人性的深度总是谈不上的。有成见的作家,一旦把人物归了类,依着政治、宗教或道德成见来褒贬之时,这人物必定变得很简单,他的行动都是预测得来的。应伯爵却不是这样的人物,他在书中不住有新奇的表现,每趟出场都使我们诧异一下,这明显表示作者不会瞧他不起。然而,作者不是明说他道德败坏的吗? ⏱ 2025-01-12 12:48:25

讽刺艺术:《儒林外史》的先河

📌 那韩道国坐在凳上,把脸儿扬着,手中摇着扇儿说道:“学生不才,仰赖列位余光,在我恩主西门大官人处做伙计,三七分钱,掌巨万之财,督数处之铺,甚蒙敬重,比他人不同。”有谢汝荒(“揭汝谎”?)道:“闻老兄在他门下做,只做线铺生意?”韩道国笑道:“二兄不知,线铺生意,只是名而已。今他府上大小买卖,出入资本,那些儿不是学生算账?言听计从,祸福共知,通没我,一时儿也成不得。初大官人每日衙门中来家摆饭,常请我去陪侍,没我便吃不下饭去。俺两个在他小书房里闲中吃果子说话儿,常坐半夜,他方进后边去。昨日他家大夫人生日,房中坐轿子行人情,他夫人留饮至二更方回,彼此通家,再无忌惮。不可对兄说,就是背地他房中话儿,也常和学生计较。学生先一个行止端庄,立心不苟,与财主兴利除害,拯溺救焚,凡事财上分明,取之有道,就是傅自新也怕我几分。不是我自己夸奖,大官人正喜我这一件。”刚说到热闹处,忽见一人慌慌张张走向前…… 那是来通报他妻子和小叔的祸事的。  ⏱ 2025-01-12 12:59:35

📌 像这样的段落,读起来活像在读《儒林外史》。对韩道国的讽刺,最尖刻的本是“彼此通家,再无忌惮”那几句,因为韩的老婆与西门通奸,但作者与吴敬梓都常常爱写到谎话拆穿、场面尴尬不堪为止。真实世界里之所以充满虚伪,是由于在真实世界里假面具多半能维持下来;《金瓶梅》和外史爱把假面具拆破,是在写“艺术世界里的公道”(poetic justice)。 ⏱ 2025-01-12 12:59:59

📌 他写到别的官员做出不该做的事,读者看到的每每是人受不了压力而保不了节操的情形,像第十回中有意平反武松冤狱的东平府尹陈文昭,第十四回处理花子虚家争产事的开封府尹杨时,都是例子。这些官员都是有自尊心的人, ⏱ 2025-01-12 13:49:32

📌 这个刻画人性的可贵传统,下传到《儒林外史》,可惜没有再传下去。后继《外史》的是一些讲“现形”“怪现象”的官场黑幕小说,作小说的人带着无限的道德优越感嘲骂这些官吏,对探究人性已没有什么兴趣了。 ⏱ 2025-01-12 13:57:01

宋惠莲

📌 讽刺文学的通病是肤浅。似乎作者的嘴巴嬉笑久了就很难再合拢来,或者是怒骂惯了,想讲些客观公正的话都不好意思,弄得没法再正经,亦不能认真了。 ⏱ 2025-01-12 13:57:57

📌 其实她的情感是穷人和穷人共同生活久了而生出的情感,是天涯沦落人的互相怜惜。这种感情,她在获悉来旺已受刑起解之后凄惨的哭声(“我的人嚛,你在他家干坏了什么事来?……你做奴才一场,好衣服没曾挣下一件在屋里……”)里,表达出来了。这个生长在晚明糜烂社会里的穷人家女儿,别的道德原则都坚持不起的了,唯一执着不放的是一点仁爱之心。她承认有财有势的人有特权,所以肯和西门庆苟且,甚至肯离开来旺,只要来旺能另有妻室另有生活就是。可是当她看出西门施用毒计要屈杀来旺之时,她觉得她自己以及仁心的原则(她称之为“天理”)都给完全背弃了。这被背弃出卖之感,就是她坐在冷地上极度灰心的原因。她这时觉得整个世界,连同吴月娘在内,都变成可厌可憎,不值得活下去了。 ⏱ 2025-01-12 14:04:56

📌 她的话比人多,经常与男人调笑,俏皮话好像说得收不住口似的,潘金莲叫作西门庆的“第五个秋胡戏”(有剧名《秋胡戏妻》),说西门庆撒谎就要说到“把你到明日,盖个庙儿,立起个旗杆来,就是个谎神爷”。有人会说,这么轻佻淫贱的女人,怎能说得上美?不过,我们难道不能从中看见她的青春与热情吗?荷马常常叫那位爱与美的女神做“爱笑的”阿佛洛狄忒,阿佛洛狄忒就是很轻佻佚荡的,也曾在与战神私通之时给她的跛足铁匠丈夫用特制的铁网成双地捉获在床。我们说的是不论教养的自然之美,像惠莲这样,外面是明艳的容色与动人体态,内里是压抑不了的青春活力、热情与聪慧,女性自然的美还缺了些什么?在作者心目中,她很可能与荷马心中的美神一样的美。 ⏱ 2025-01-12 15:12:17

德行:吴月娘与武松

📌 我们看见西门庆死后众妾都散了,独有她肯守节,但是事实上她守节比她们守节的好处要多得多,因为她管理和操纵着家产,而且只有她凭着大妇的身份有可能受到朝廷旌表,众妾都不能有此奢望。对着李瓶儿生的儿子小官哥,潘金莲是恨得不得了,她却很爱护,显得比金莲仁厚得不知多少。当然,她天性可能很温良,所以有这样的表现,但我们须知,官哥若他日长成挣得功名,金莲是一点光也沾不着的,而她(月娘)身为大母,得封诰还会在官哥生母瓶儿之先——这一点,瓶儿在盼望她善待官哥时,已明白说了出来。 ⏱ 2025-01-12 15:23:09

📌 武松遇赦回乡,知悉自己的一个仇人西门庆已死,另一个仇人潘金莲正在王婆家发卖,他就带了银子去找着老太婆,假说想娶金莲回家与侄女迎儿重组家庭。他使用了最有效力的办法,对那老虔婆施的是一百两身价再加五两酬金的利诱,对金莲施的是她惯常使用然而自己也最抵挡不了的色诱。我们读者知道武松包藏祸心,就是笨钝的吴月娘听说武松来买嫂时也大吃了一惊,可是潘金莲是没法冷静思考的。她老早就迷恋这位打虎的英雄,而今日她更是个卅二岁的中年妇女,在人生的战场上已一败涂地,无依无靠,她自然很想相信他说的是实话。武松心里那些教人打冷战的意图收藏得好好的,脸上若无其事,还装成一个不会处理自己生活的老粗模样,对王婆说:“敢烦妈妈对嫂子说,她若不嫁人便罢,若是嫁人,如今迎儿大了,娶得嫂子家去,看管迎儿,早晚招个女婿,一家一计过日子,庶不教人笑话。”武松是个真正的亡命汉,他觉得没有什么手段是不能用的,潘金莲这时哪里还有半线生机呢? ⏱ 2025-01-12 15:27:06

📌 假使武松在虚荣心之外,还有真挚的手足情,那么他要为亲侄女安排生活与前途,应当尤急于为亡兄雪恨才是。可是这是比杀人放火更大的担当,这需要小心耐性,不若报仇来得痛快,这不是梁山泊里所讲的德行。武松也就不肯负这责任。初时他去骗潘金莲,假装打算负这责任的,后来却只顾杀人,生剐了金莲之后,又割了王婆的头,还打算到隔壁王家杀王婆的儿子王潮儿: 那时也有初更时分,(他)倒扣迎儿在屋里(按:即凶杀现场)。迎儿道:“叔叔,我也害怕。”武松道:“孩儿,我顾不得你了。” 他找不着王潮儿,但卷走了王婆的财物,于是重上梁山,再也不理会失了怙恃的小侄女,不理会她会不会沦落到青楼,或是在长街上讨饭。 ⏱ 2025-01-12 15:29:56

痴爱:李瓶儿

📌 分赠衣物首饰这一段怪凄凉的,李瓶儿好像在撒手之前,还要抚摸一下这些零碎的人世关系,因为她心里这么空虚。她的儿子保不住,丈夫不能长相厮守,自己又没有做过什么事是值得回忆的,与下人们的一点点情分也消散后,她的生命更像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 2025-01-12 15:33:19

📌 她的一生尽管不堪回首,却又放不下。她还爱着西门庆,就在要死之时,她还很痴心地爱恋这汉子。她的情实在何止于“衣带渐宽终不悔”,因为这汉子正是她乐园里的蛇,正因为西门来引诱她,她才失了节,继而背叛丈夫。现在丈夫来索命了,她也自承理亏,难道她看不见是西门庆害了她的吗?可是,在临终的床上,她仍然情深地叫他作“我的哥哥”,仍然希望与他相守,即使不能终老,有几年也是好的。她虚弱得不能哭出声了,仍用瘦得“银条似”的胳臂扯着、搂着西门庆。这是中国小说里未见过的热情:两个欲海里的痴魂,像《神曲》里的保罗(Paolo)和佛兰切丝卡(Francesca)纠缠在一起。 ⏱ 2025-01-12 15:34:09

嗔恶:潘金莲

📌 她和西门的关系也颇微妙:她得不着西门给李瓶儿的那种爱,得不着他对吴月娘的那种尊重,然而两人之间自有一种契通,大抵是弃德纵欲的伙伴之间的契通吧。 ⏱ 2025-01-12 15:40:01

西门庆:贪欲与淫心

📌 我们最后说到男主角西门庆。作者描绘他的脸谱,很着力写出两点,一是他的平庸,一是他的贪欲。 ⏱ 2025-01-12 15:53:29

📌 胡作妄为的根源是贪欲。贪心生出虚荣自大的心理,于是要超逾本分。西门庆的性事处处表现这种心理,他不仅要“妻而妾而偷”以占有更多更多的女人,而且在占有之时,要女人对着他而卑屈。这便是他各种迹近变态行为的原因。最肯为他来折辱自己的当然是那些很有所求的人,除了潘金莲,还有奶妈如意儿、韩道国的妻王六儿、贲地传的妻叶五儿,所以在小说中,西门庆一而再、再而三地找这些不算年轻、也不以姿色技艺见长的妇女,觉得她们比年轻貌美的更好。她们肯说别人不肯说的话,做别人不肯做的事,来取媚他,她们在他跟前卑贱到粪溺不避之时,他的虚荣心就得到满足。后来,林太太与他有了暧昧关系后,也肯让他在身上用香烧炙、燃烫这位招宣夫人时,西门庆之称心惬意,谅必和横光利一笔下的拿破仑把身上的平民癣疥传染给公主约瑟芬差不多。 ⏱ 2025-01-12 15:56:04

平凡人的宗教剧

📌 作者这样写实的手法,把西门庆去爪除牙,在他写作的当年并不是寻常的事。《金瓶梅》以前的《水浒传》写梁山好汉固然是用所谓“英雄尺度”,写出那些天罡地煞在身材体能以及情感各方面都与常人迥异;《金瓶梅》以后的《红楼梦》写起大观园的住客时,用的也是“英雄尺度”,因为宝玉与诸艳全都有不凡的才情美貌。假使没有特别原因,《金瓶梅》的作者应当很自然地用“英雄尺度”,写出些超凡的好汉和恶魔似的坏蛋,这样才好吸引读者,他结果写出一个这么平庸的西门庆, ⏱ 2025-01-12 15:5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