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述

作家袁凌从小在煤矿边长大,他说矿有时是资源,有时也是一种诅咒。回到二三十年前,他在奔腾的矿业里记录下白手起家的风云往事,不乏繁华一时的大矿与大厂,但更多的是在地下千米深处赤身裸体的工人,扛着高温与粉尘,在黑暗的矿壁之间用青壮年的血泪换钱。袁凌在采访和亲身经历中目睹了无数矿业中的死亡与被尘肺病、砷中毒、残疾所折磨的矿工。矿难报道中的一个个数字背后是怎样的故事,地下数千米又是怎样一个世界,欢迎收听袁老师的精彩分享!

播客提到的信息

326 血矿·枭雄·病人:袁凌谈中国矿工往事 时间:70-80s

  1. 袁老师的家乡陕西安康[[陕西#]] ^d6ec82:

煤窝子里的记忆

年幼跟着妈妈、哥哥和姐姐一起去偷煤和小时候目睹因为矿难死亡的人的记忆。因为太年幼不能理解悲剧之深,事情之恐怖。以及上学时路过的煤矿,有青烟冒出。因为塌方而埋了人进去,因为施救难度大而没有能把人救出来。以及偷挖煤导致的中毒、因塌方死亡等。

意外发生原因:矿井安全措施少、发生事故后施救难度大、人们安全意识淡薄

这个事情确实它是既古老又近在眼前。因为我们家那个地方就是一个煤窝子,到处都是农民自己偷偷的去开一个洞,去挖一些煤出来。我最小的时候典型的记忆就是披星戴月的晚上,我跟我妈妈、我哥、我姐一个人背一个背篓,翻过两个山到一个树洞子里面,就是没有任何的安全设施,就一个楼梯搭下去,不知道他们往下爬多深,不让我下去,我一个人待在外面,天地都是黑的,我恐惧的不得了。他们把一背篓的煤就偷偷的偷出来,因为怕被人发现,因为那个时候那个煤矿它是国家的矿产,而且这个国家确实在我们那个队上就开了一个矿,所以算是一个官营的矿。但是有很多人去打了洞。所以这个就算是偷煤。打了洞,因为它有个主巷道嘛,一号井、二号井啊,这是很井。这个农民的千百年都烧,凭什么不让我烧,就偷偷在山上打竖井下去,就是这么1个小时候的典型场景,这个其实很难忘的。那是什么年代?你像我是1973年出生的,差不多70年代中后期,70年代中后期到80年代初期都那个样,所以这是一个典型的场景。

另外的一些场景就很惨烈,就是那种场景。比如说有一次回家,听到说一下出来一个矿难,就是一下子死了七个人,都是我们队上的大人,都是那些主要劳动力跑过去。这个家长也不让小孩子凑得很近就远远的看着我。有个特别深的印象就是这些人出来以后,他好像也很平静地躺在那里。但是有他们的耳朵跟一些煤矿的坑挨得很近,那些坑位上又长了一些蘑菇,你就感觉他们的耳朵好像也是蘑菇一样。 我就是小时候就是那种这种印象特别强烈,那时候你太小了,你来不及理解这个悲剧有多深,这个事情有多恐怖,后面意味着什么。

它就是一次报警事故,就塌下来了,我的表哥的时候带我进过那种矿,我真的被震撼了。那个山里面都挖空了,那个走廊很深,就是好几公里长,安全设施非常差劲,有一小节,而且用木头支撑着,到里面就干脆就没有那个东西了。就是挖它的洞,可能他那个直立性比较好吧,嗯然后有很多岔洞,你根本就会迷路,这个里面矿车呼呼呼呼呼就过来了。我真的那个场景,我终身难忘,我当时真的很小,但是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在山西的那个金矿就见到更牛逼的那种更复杂的那种框子里面。

所以小时候还有一个场景,比如说我们上学,中间经过一个煤矿,那个煤矿老是他他一段时候又开开一下又塌了,几乎每次他都会有人被埋在里面。结果有一段时间我们每次上学经过塌方的矿洞附近的时候,都看到上面冒青烟,开始大家都吓得不得了,不敢走。然后后来说这个可能是有人埋在里面,可能有空气,一时半会死不了。但是他也出不来,后面就知道什么,他把衣服烧了,这个冒青烟让大家知道他还活着,好把它挖出来。但是那个塌方很难挖,就是你一挖他有他一挖就他,结果可能挖了一个多月硬是没有挖出来,结果后来他就死在里面。再后来是下一个老板接手之后,又花了很多钱,把那框再开开,就发现确实是这样的,就是那个人死在里面,他那个衣服都烧光了,他就是在求救,但是没有办法,所以小时候这种记忆挺残酷的,太煎熬了。

有一次我跟他哥哥放学之后,会顺便就到那个煤矿上去偷一点煤,带回家去。结果他和两个伙伴去偷煤的时候,刚钻进去就塌了对,因为大就是这样,就是你开开了又进行这个快和我哥哥他们还比较幸运,他们他的这个不是方量不是很大,扒出来一个小洞他就跑出来了。跑了以后他回家告诉我这个事情,他本来也是封在里面,封在里面,但他就是跑,因为隔的那个比较薄,他们用户扒的扒穿了,就是这样类似这样的恐怖故事。

总之还有比如说后面的那个煤矿开的太久,它自燃了,煤矿自己燃起来了,站在地面能感到那个山是热的,有青烟冒出来。那个里面就那种情况下,大家还想去吃煤吗?还是钻一些动静去采。我看到我一个表弟说我这个场景我也很难忘怀。一个明明上面冒着烟的,我站在地面上都那么热的一个东西,他从里面一个洞子里爬出来了,他在里面怎么工作的?我当时觉得这个事情很奇特,这种人就是不要命的。因为后来有一次那个国家像他把他封了,可能没有氧气,让那个煤就自己熄灭了。

结果封了一年之后,我另外的两个亲戚,他们就想吃那个煤,就想挣点钱。他们就私自的把封住的那个矿道扒开,想进去瞧瞧你们怎么样了。结果他们刚刚把那个打开以后,才走了两三米,就是立刻长期封存的有毒的气体就冲过来以后,他们转头跑在离洞口可能就一米的地方就打了就死了。父子两人都是那样。

他可能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到一个定来不及了。这种故事真是层出不穷,各种各样的这种矿难的,那个煤矿的可怕,但是大家都要吃那个煤,因为你不吃那个煤已经没有收入,你这个没有烧的。但是后来也引发了大规模的尘肺群体,这个我们后来再说,总之我小时候我们跟那个煤就是分不开的。

大批陕西人去往山西下矿

因为从小家乡开煤,小时候就有技能,所以老一辈人去南方打工少,去山西下矿多,且很多都垄断了重要的位置。带来了一时的优势(技术工种工资高些,但大部分患上了尘肺病。金矿比煤矿更严重),垄断变成了不幸。 大凉山人背煤较多(渣工):工作时间最长、工资低,反过来幸运的一点就是尘肺的概率更低一点。 现代才出现尘肺病:爆钻机的快速的打动导致的大量粉尘,金矿伴生水较少,煤矿伴生水源较多,水可以压住粉尘,尘肺病风险较小。

所以一旦这个改革开放以后,允许出门打工了。因为在家乡就是开煤的,有这个手艺。因为他就都到山西去,也是一种路径依赖。就是我们那儿的人成家的人基本上就是到南方打工的很少,尤其是老一辈那些人都是到山西去下矿了。所以我们那儿就跟山西的矿联系的很紧密。

不管在煤矿和金矿,他们由于可能小时候就有这个技能,所以他们在那以后他们占据了比较显赫的职位。比如说普通人,他就是打炮轰,炮轰的工资高,那个时间也比较短,但是要技术要掌握这种东西。

埋炸药然后点炮怎么的,然后排哑炮,这个很容易死人的,很容易你去排的时候它有哑炮吗?你以为它哑了一踹,炸了。还有这个打炮眼也是要技术的。你比如说打的深,打的浅,打的浅它可能炸一层皮,你打的太深可能它也不太好。还有怎么装,这都是要技术的技术工种。对,就在这变成了一个很垄断式的这么一个技术岗位,就是那种技术含量。

大凉山的人,这样的一堆堆的那种彝族的那种人,就是什么技术也好,就是只能赤身裸体的站那背煤,背金黄是什么的。尤其是在金矿上,金矿上的我们那边的人就占据了很核心的就是这个爆钻机同时这个后来就引起了极惨烈的后果,因为金矿上的尘肺病是比煤矿上的尘肺病要厉害的。煤理论上它是可以洗掉的,金可能它比较重,它是重金属,他进来你的肺你就别想洗掉了。

所以金矿上出现的这种尘肺病是最严重的。

煤矿上出现成分比较严重的多。后来就这种我们的这垄断就意味着变成了一种不幸。

主持人: 其实我挺想问你,你看这个改革开放之前,甚至可能自古以来这种官营的煤矿都存在。但以前是不是也没怎么听说有尘肺病这事儿?

我想是有几个原因,一个是以前人他不知道这个东西,你想以前没有扇子、电钻。对,没有这种东西,没有这个东西,它就不足以引起大量的粉尘,大量粉尘吸入。对他以前最多就是炸药跑一跑,钢钎子慢慢打,那个东西没多大粉尘,后来都是爆钻机的快速的打动,那他这个粉尘就特别的大。所以我想可能为什么以往它没有这个东西,可能就是由于机械不先进。

主持人: 因为很多普通人对于尘肺病的理解,好像觉得当了矿工就很容易得上尘肺病。但其实我之前也跟你线下交流过,好像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对吧?是一些特定的工种,它会爆发尘肺病。

对,因为那个矿里面它分解那个工种,每一类工种的工作反击是不一样的。譬如说你只是一个渣工。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没有技术含量,但是反而危险小,为什么呢?它的程序是先打赞,那个粉尘是非常大的,大到就是你对面两个人根本看不见。我在那个金矿里看他们打仗就是这样,根本看不见。那这种就是粉尘是最浓的时候。等到这个打仗打了以后,就是他开始装药,装药以后开始放炮。炮你放了以后,那会也是很大的灰尘。但是等到扎工进厂的时候,那个粉尘已经散了一部分了,所以你还是有可能染上尘肺。但是那个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了不不算最危险的了,不算最危险的了。不过渣工应该属于那种拿的钱确实也很低。

他的工作时间最长,工资最低。

也很累。但反过来幸运的一点就是尘肺的概率更低一点。

这个当然还要分两类的情况,就是说煤矿的风险比金矿小。因为这个煤矿它很多时候它它是伴随着水的,打散的时候一边用水去冲,这样的话就能把粉尘压住。但是这个金矿它很多时候它是没有水的,为什么?就是金矿跟水伴生的这个比例比较低,一般情况下是没有水的。因为那个金矿的矿脉它不是沉积型的,或者说它这个煤矿的沉积原理不同。因为我们知道煤矿是一些树,树叶是吧?最后他是眼沉一沉的,它一般都是湿润的。对,金矿它就一般都干的,而且往往在很高的山上,拉水都拉不上来,所以他那个房间的粉尘就很大。

然后我们这儿的人除了占据炮轰打战机的这种职位,也垄断了很多的包工头。就因为山西的这些,他本地是有这个集体,他是大包头是吧?他包给你的这些外地的人,所以二包头上这些,然后在二包头下面,又找出一些人的,专门当这个管理的,就这些人都是打出来的。

那个时候可不像现在,那是战国时代。90年代野蛮生长,油水快流,各方势力都介入。那时候不管是抢煤还是抢金子,他都是要命的那我就见过那种就是为了抢煤矿,当年的那个枭雄,手下有很多人民也见过那种抢金矿做很多老出来的人都见过。那这个意思是当然是杀人不眨眼,就是打群架的时候打死,然后扔炸药包把你炸死,推到那种矿井里就摔死。还有这个背后就是一弄好我了,你就完蛋了。这种的特别多,因为那个矿井有很多岔道,他随便把你弄到哪里,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就踩过那么一个跨栏,我的心巴的说两边就是抢一个山里面的矿,就是知道快挖到中间那个要遇到的马上就要连通了。对,有一方就趁到那边挖了,快到的就一炸,炸死很多人。就这种东西那个时候据说坐在的院子里,那些老板都是有钱人,你那就有人扔进来把你炸死,还有一些人就是领了工资,你根本就不敢走,就那些矿工随时都有人抢劫你就是还有那个金矿的那种。我姐夫当时在一个地方也做管理,先经过初始的研磨,就是初始的有一些金泥,要拉出去卖的时候,那路上随时都有可能有人抢劫。

发言人1   13:56

你抢劫的一般是什么?就是车匪路霸那种。他有的就是。

发言人2   14:00

白天是也是矿上的人,晚上也是同事,晚上就是强匪。对,这种人很多,所以这个也有的是专门养的这种抢匪。

发言人1   14:09

这个特别多。很像我看到的那些非洲电影里面的这种。

发言人2   14:12

其实是中国的西部电影。只是说我们拍过盲井那样的电视,我没有去拍那种,更多的就是这个展现贾樟柯没拍这种素材。他是山西人,山西人自己是不干这些的,像山自己坐地收钱就行了。他说有那个地痞,这陕西人就是干脏活的。是既有这种上面的穷凶极恶的头目打手,也有下面辛苦的工人。

发言人2   14:36

就我们的人,比如说他有一个人,他稍微有点能力的。他春节过完了,他说走,我找一二十个人我带过去,我就是带班的。然后那个带班的上面还有报警的,他可能有几个弯都归他管他叫跑警的。在跑警的上面那个叫包头。他几个包团联合雇佣一个人充当工头。这个工头就是打出来的人,特别心狠手辣,有手腕能把工人镇住,不然的话那些工人你也镇不住。有一个叫金国忠的人,就是特别著名。我们的一个他手下管的有一万多工人,一万对对他也他也成了我们那儿的第一个资产到千万级的人。

就是我们整个县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当选的人大代表,据说是传的最神的时候,是他从山西回去到我们安康市,四大行的行长都开车到安康市去接他,希望他在他们行存钱,就这么一个他曾经籍籍都有风光。他小时候是一个乞丐,就老偷这个人家地里的猫光子吃,白手起家白老家。后来这个高峰时期就很巅峰,就很得意洋洋。遇到一个算命的,他就有点瞧不起人家。结果人家说别看你现在风光,你小时候躺米以后脑子还掏米,他就很生气。结果他后来真的是又落到了淘米的这样一个境地。那个时候的风光和那个繁荣真的跟那个西部片里面一样,它就是像一场梦,一场非常的震撼,非常的曲折离奇,但是又是很虚幻的那种东西。整个煤矿行业也有这么一个感觉,真的就是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这最后是一地的苦难。

你像当初去遍地下山西的时候,我们在占据统治地位的时候,谁会想到后来那么大规模的尘肺病。当时有一些矿难,死的人是不少,当时都是矿难和残废的多。但是后来这个陈废确实以后才大规模爆发出来。所以我们那儿的人,自从他离开老家去山西之后,还有河北、河南、甘肃是到处都是我们的人。回想起来就是一个风云年代,很多人都在那个时候发了财。你看我们一个县上,那么一个小县上,就在山西靠这个做包工头发了财的人,资产很多很多年以前就上亿的人,就有4个到5个。我们一个县都是靠在山西煤矿里面这样包矿,带工人,这样发财的。所以你可以想到这个当时的情况。

发言人1   16:48

所以据你观察这一批,比如说当时借着这个发达起来的人,差不多都是你刚说的那种特征。它从底层打出来的这种基本都是这个路径吗?我完全靠打的是一类,就是你刚刚说到的那金金国忠金国忠。

发言人2   17:01

金国忠是一个最典型的人。

发言人1   17:03

小时候的乞丐。

发言人2   17:03

但是小时候的乞丐后来是江洋大盗。他在我们有一段时间,他是在我们线上到处抢公交车,抢加油站。

发言人1   17:10

不是他没被抓起来吗?

发言人2   17:11

这样抓那个边境的这个特警,还那个时候可能还不叫特警,反正就刑警追捕他那个山上的到满山的追。后来他确实是被抓起来一段时间,就是关了有一年左右,好像就是说他跟那个刑警大队长关系搞得好,他会弄提前释放。说完以后,他到了山西,就是在那里,因为坐过牢,能打那这个后来就硬是打出来的。

发言人2   17:33

我觉得说有一次说他跟一个云南人,那个云南人的名字很奇怪,叫赵匡胤。宋太祖这个人名气很大,手下还有很多工人,他们为了抢矿发生一次极大的械斗,最后硬是我们陕西的人把那些赵匡胤的那些云南人赶在鸟兽散,最后占了那个矿,所以那次是他一战成名,反正后来是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好,打败了赵匡胤。对,最牛逼的时候,他手下就是有一万多工人,那么多矿。最后他落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他又去找赵匡胤,给他一碗饭吃。就赵文勇还给他找个小帅干了。这个人已经当时是赌成性,大赌赌不起,就小赌赌的厉害的时候,一晚上进账是几十万。就是炸金花是1万块钱的底,但是后来这个没钱了。

发言人1   18:20

五块钱的底他也赌。他这个由盛转衰,就因为你我知道你写过这个故事,就首富之死,但是他后来好像是这个人是自杀了,对吧?对,他的一生?从乞丐到江洋大盗到这种。

发言人2   18:32

我们现在首富。

发言人1   18:33

那它这个由盛转衰转折点是什么?

发言人2   18:36

就是凡是矿难,因为我们国家就在90年的时候,一方面是这个煤矿业、金矿业都是无序的发展。对。

发言人1   18:44

听刚刚原您讲的这些,感觉是个无政府社会。

发言人2   18:47

对他就是讲一个无政府社会。三星的很多人发了财,也有很多人丧了命,很多人破了产。在这个当中有一个极大的问题,就是说当时的矿难是遍地的矿难,天天一个,今天一个,明天一个,动不动就上百人,不到上百人的矿难,好像就没有什么特别重视的价值似的。不像现在矿难少了,那时候动辄一百多人、几百人,但爆出来的也不多,多那种也挺多的那时候我都还记得起来,什么七台河矿难,还有云南的什么水的,那个都是死亡,就是一两百人的那种。这样的话就是它有个大众的现象,就是很多矿工就是遇难了,就是矿难。

发言人2   19:21

但是当时有一个要命的一个特别不合理的现象,就是矿工的这个命贱如草芥。就那个赔偿的价格低到惊人,低到什么程度,就是一个矿工死了,他只值几千块钱。一个矿工浑身摊贩的,比如我采访的那个小白上的青苔里面,长江累月就是截瘫的胸部一下动不了了。长梁磊铺上他才补了他4000块钱,那这个谁来补?包工头这些包工头一般来说都是他们的亲戚,还是同村的老乡。比如说过年了,我有点人脉,我带几个人出去,这几个人就算我的小兄弟们。对,这个人出事了就找他他在找上面的人,就带班的找跑警的,跑警的找这个分包头,分包头,他又找大包头这样。所以最后这个人死了之后,落到这个矿工手上的这个命价,就只有几千块钱。

发言人1   20:05

这中间应该也有层层抽水的。

发言人2   20:08

我觉得是有可能的,就是他大把他给那个中间再给代班的跑警的,他就一层的剥下来。就一对最高的真的有亲戚关系,内容也就是一两万,一般来说都是1万以下。正因为人命贱,老板他也不怕人,死人就死人,我就赔那么一点,所以这个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根本不在乎死多少人。所以这个就矿难遍地开花。我刚到新兴巴的时候,真的是天天都这种东西。

发言人2   20:32

那是003年左右,所以后来到了03年,发生的一个很大的一个事件就是凡是矿难,就是我们平人长期占据了显赫的工种的山西凡四金矿。他很恶劣,金国宗为首帮这个矿老板把那些人转移尸体,转移以后一部分掩埋,一部分焚烧,毁尸灭迹。这后来被报道出来了,报道出来以后,把这些被焚尸的、被掩埋的、转移的都找出来了。以后高层领导震怒,就是在现场,就是他去视察当地那种矿工那种各种开矿的,那里有3万人,这三个人一夜之间都把他们遣散了,整个山西的矿业都停产整顿好几个月,半年好像是。然后出台了一个划时代的政策,就是要让这个矿老板赔得倾家荡产,不能再让矿工里面这么建了。那以后这个标准一下子提到了三十多万以上,一个人,最后后来慢慢的达到上百万1个矿工死亡赔偿,那就跟过去完全是不是一回事儿了。

发言人1   21:34

就是他强迫你要去强迫你就是这个安全。

发言人2   21:37

对,因为你价格高了,你死不起人了。你以前死100个人,要死十个人,你都不当当回事儿,现在你死一个人,你可能都要赔了,这是一个真的是一个决定性的。同时当然就是查那个瞒报这个安监局的角色越来越重要了。所以后来慢慢的矿难就减少了,但这是一个原因。

发言人2   21:54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整个中国的资源配置发生了变化,就是那个煤它不再那么紧俏了。我觉得有的人那个煤紧俏到什么程度,好像就是跟卖金子一样。就是钱挖出来,你像一吨煤,我记得那时候能够卖到四百多块钱,那个是很厉害的,就是一吨煤也就是2000斤。那煤是很重的,你想那个一坨煤他就有上百斤,那这样的话他简直就像是挖黑金一样,所以那时候叫黑金。但后来这个国家能源布局优化以后,就是发展水能、风能的发展新能源,新能源就是这个环境污染也太大了。

发言人2   22:33

你那时候到山西去,我有一次一次山西采访,就是在新京报的时候。任何一个地方煤灰都是几乎要没过你的膝盖的边都是黑的,没有别的任何颜色。住在一个小旅馆,十元的那小旅馆所有的都是全是漆黑的,水流出来也是漆黑的,就是这种环境人没法居住。当时我就感觉,我说在这里挣再多的钱,这有啥意义?

发言人2   22:55

所有那些煤老板都是要在北京买房子,他们在当地找不到任何生活的乐趣,整个地方已经被诅咒了,所有的地方都塌陷了,裂缝,水都干了。你当地有些搬不走的农民觉得他们非常的惨,其实他们也分不到多少钱,那些钱都被有权有势的那些人弄走了。一个普通农民在当地没什么人脉资源,你也是赚不到什么钱,你分红分的很少,所以承受的那种苦难,当时确实就是那样一种很多的现状。

发言人2   23:21

后来慢慢的煤不再是一种我们首选的能源。后来比如说我们比较重视水电、核电、风电这些东西,煤就是也名声也不好听。所以煤老板后来也变成了一个大家听起来很难听的一个词汇名词。

发言人2   23:36

国家就出台了一个政策,就是因为安全的要求,要求他上规模,而且上机器。这种机器要多大一个比较马力的,你是多大一个规格的机器,你的采煤量要多大才能够有证儿?你小了以后就不让你开了,就合并整顿,关停小煤,关停小煤窑。所以这样的话就是大煤矿这个安全措施更过硬,就好监督。所以后来其实那些煤老板后来也把薅了一把,他们先是暴富,后来后来而且在舆论场中变成了一个很负面的存在,过街老鼠。所以后来慢慢的这个煤矿的故事就没有以往那么吸引人了。

发言人2   24:07

对,但是实际上就这时候就留下了一个巨大的两个现象。一个就是一些摊贩的一些矿工,我们家里有很多这样的人,就是在瘫痪了换了残废矿工。残废矿工。另一个更大的群体就是尘肺病矿工,他们的就是一直很久很久的一直延续下来。相比矿难的现场,我虽然也矿那些现场我也去过多次,但是我就后来更关注的就是这些离开了矿难现场之后,就没有人听到他们的,没有人关心他们这些人。所以我后来的关注的其实更多的都是在他们这些人。

发言人1   24:39

就是你这么一讲,我就理解为什么像你的家乡,陕西安康那边有这么多尘肺病人。就是他们在这个小煤窑或者说黑煤窑最盛行的那个时代,其实他们还是吃了一些红利。当时来看,对,甚至是占据了一些当时可能看到的这种附加值比较高的这样的一些工种。对,但是可能当时就没想到这些工种反过来会给他们带来尘肺。

发言人2   24:59

粉尘这样的一些危害。对你也不能说他们吃了富力,即使是这些单价比较高的工种,也是非常的辛苦的。你想首先那个环境有多么的危险,我们且不说这个粉尘危害这么大。那个房间我到山西去下过金矿,那个比我小时候进的煤窑更吓人。他往下一层竖井有8层,一共有1000米左右,就是下了地铁1000米左右,1000米往下下。这个下面讲的就是非常的闷热,致命。这个1000米它不是一次能下到你的,没有任何什么的矿井,它是一层一层的。那个用什么交通工具呢?因为是竖井,所以到第一第二层的时候,还有一个罐笼,大概是坐在那个笼子里面的,把你往下掉。但是那是很原始的,很粗糙的,就是上面一个抓钉,下面一些吊龙之栅栏那种。

发言人2   25:46

到了再下面,比如说第三次层就没有这个灌脓了,一个就是周边没有什么防护的,你们大家都坐在一个那个框里面,你三四个人就那么下来,就晃里晃荡的往下随,这都可能碰到旁边的那个怪石嶙峋的那个矿壁,黑乎乎的这已经够吓人了。但是再下去更吓人,连框都没有了。我就是跟另外一矿工一起,两个人做钩。什么叫做钩呢?就是你腰上给你弄一个蛇皮袋,缠在腰间给它打紧,弄一个钩,把那个挂起来,吊在上面的那个吊绳上,就这样直接把你往下吊,特别容易出事故。

发言人2   26:25

就是有几种出事故的方式,要不就是他把你往上吊的时候,那个开卷扬机的人睡着了或者分神了,把你冲上顶了。因为他比如说第二、第三层,它并不是出了地面,它上面还是井,还是岩层。他过来以后把你冲上去把你碰死了,这一冲上去把你冲死了,操作事故,或者说他那个绳子永久了,它断了你就摔死了。或者说他这个中间的开的这个有点转快了,转的不均匀,他晃来晃去的就把你打在石壁上这些受伤这些东西,或者这个吊钩它松了,就是那个蛇皮带没有系紧摔下去,这种都经常发生。

发言人2   27:05

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以前就也是去山西打工,他跟一个老乡过去,那老乡才下了第三次井,就做这个吊笼的时候冲上去的。冲上去之后不是一下子就搞淡的,他先冲上去,然后就把那个搞断了,搞断以后就坠落下就摔死了。所以他下来以后,他就不敢在那里打工了,他不敢下苗了。

发言人2   27:26

后来他就到南方去做小生意,最后变成了一个文学爱好者。一他一方面有文学爱好,一方面就是在厂里面打工。这样我后来才跟他认识的,因为我的新书发布的时候,他去这么一个人,这种人特别多。在这个灌脓做这个吊钩的时候,那种很吓人。而到了底层之后,一个是极其的闷热。极其闷热以后,我看那些一座大凉山,那些人都是赤身裸体的对,连个裤头都不穿,很多人太热了。

发言人2   27:53

而这个洞很矮,就越到下面那个洞它越矮,它最后你根本站不起来。你可能就是只有1.4米左右的高度,你就要半勾着或者是爬着那样出去。所以跟那个动物一样,那种就是一个原始的劳动力。所以那种环境里面我觉得其实没有人可以说他们享受到什么福利,只能说他们当时认为这个回报比较高。

发言人2   28:15

他们有技术主导了这个行业,或者说一些劳工这种行业,当然也有人在上层去操控这个东西,但是后来,他们就得到一个惨痛的一个后果,即使这些包工头,很多人也是矿工出身,是一路打上去的。所以他们在这个当中也可能得了尘肺病。我一个亲戚就是他上面的那个老板,后来也自己也是得了尘肺病之后也去洗肺。徐飞就是发一些感言给他,我看过了,也就是感觉自己一下子也是面临生死,虽然说挣到一些钱,最后也这样。那普通矿工更是求告无门,你没有钱去洗肺,你洗了也没有用,很多时候也根本找不到人给你赔偿,就慢慢的就把你一家人拖死。那些钱都弄完,最后死掉,而且极其的痛苦。不管是那种残废矿工还是尘肺矿工,他们都是极其痛苦了。所以我后来一方面就是在报社的时候,我是采访比如矿难哈那时候就是我刚刚才说的,比如说两边互相扔炸药,那种惨烈的场景哈那就是现场的场景。

发言人2   29:13

一种是那种金矿上的那你到金矿上去看,每个山上都是那种大缝小缝的那那一个人的消失简直是太简单了,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儿。而且那种黑口子上面,我去看那种黑口子,我去的时候那黑口子还在,有一些还有人偷偷的踩黑口子。就是地面上平地给你挖个洞,一般都是他住的院子隐藏着,外面不知道,就在院坝里面挖一个洞,挖下去黑洞洞的,上面就自己撑几个木杆子,架起来一个框,人就往下掉,掉几十米,上百米下去。彩。所以那种现场的场景是非常可怕的。

发言人2   29:45

但是比起这些来了,我后来还是更关注的是这些离开了现场的这些,不管是这个残废的旷工,还是这个尘肺病矿工。所以我最早关注的是残废的这一块旷工。因为那时候陈废的那个后还没有完全显现。这个残废的矿工他确实也是惊心动魄的,也是所以我在新京报的时候,我当时就凡是况了一周年的时候,我就报了一个题。我说我们能不能去关心一下这些离开了矿难现场的这些矿工,他们的生活就是残废矿工。但当时因为没有特稿这个概念,就觉得这个东西不具新闻性。所以单位的领导就是部门的领导就没有通过这个题,我就没办法去操作。但是后来的我一直是把这个事情就没有办法释怀,就一直放在心上。

发言人2   30:28

所以到了2013年的时候,我就开始写特稿的时候,首先就把我的目光对准这些家乡的这些残废的矿工。我就去写了一篇特稿,叫喜欢上的青苔。后来收到我的一本书叫青苔不会消失,里面主要写了几个矿工,一个人就是他完全失明了,还有一种就是一次矿难以后,这个煤渣喷在他的脸上,打进他的眼睛以后,整个人的视力完全失明。

发言人2   30:53

失明之后这个人就是为什么我写的他,我觉得他还是一个特别有坚强的毅力的人像他一个人就完全看不见,但是他住在山上,一个人种了四五亩地,开始是家里那些活,学着黑暗的摸索,去切菜,去打水,甚至上那种高高的楼梯,就是自己做的这木梯子,还有种菜、养猪。后来他就发展到到山上去种玉米,种土豆,我跟着他就是他经常在摔跤。那山上的地是由坎子磊起来的,很容易摔跤。他像那样,他硬是坚持的学会了那些农活,甚至把别人那些出门打工的人不要的地,他也种过了。这么一个人很坚持,其实他的命运很悲惨。他的妻子后来是那个地炉子烧了一壶水,起那个水开的时候,那个坡到那个火上,就是那个煤炉子上冒起来那个烟也可以算作一种我的成分把它熏着了,结果第二天就去世了。所以后来这个老人就自己一个人住在那个山里面。我后来以他为题写了一篇小说叫世界。

发言人2   31:54

另外一个人就是个大煤炭,把他的腰一下压到以后完全没有知觉的。所以他回来之后,就是长年累月的躺在床上。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躺了十几年了。他最初就很想死,就觉得完全没有。而且他本来长得还挺帅,他那个瘫痪以后,他谈的女朋友也转身嫁给他弟弟了,他特别心疼他弟弟跟那个女孩生的那个女孩就小女孩,那个弟弟的弟媳后来又跑了。因为那个太穷了,家里弟弟有长年累月在外面油井上打工,所以他就跟那个小侄女相依为命。所以这么一个就是我去的时候,他就躺在这个床上,他就靠一种十字秀,他就秀花打发时间,也赚一些钱,秀的非常的精良。因为他那个手艺很好,他就这样严重影响他的视力,眼睛都不太好了。

发言人2   32:39

他在这个床上,你看他下半身完全干枯了,那个腿变成两根柴一样,就是两个骨头,但上身还基本上还是正常的。就这么一个人,他自己可以掌握大小便的时间,就是知道自己几天排一次,这样就不去麻烦别人,自己把它弄好,然后这个亲人只要把它扔掉就行了,这样一种。还有一人就坐在一个轮胎上,所以他家里的任何东西都比我们要低。因为他下半身截掉了,截掉以后他坐在轮胎上了,他一切的活动都要在轮胎上完成。

发言人2   33:11

所以这样的话就是你去看它的碗,还搁到一个平面上,碗、碟子那些各种用具日常用有一个专门的隔板。那个隔板就是儿童的那个高度,他的那个床也是儿童的高度。他的一些其他的东西,前面桌子凳子这种吃饭的饭桌都比我们矮一截,你可以看到他的生活的高度就远远的降低了。因为一个人残废之后是没有尊严的。

发言人2   33:34

我看到最触目惊心的一个是什么呢?就是那个矿工我走到他的房间里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臭气。我正在想这是什么?可能就想着可能是他大小便失禁,因为他也是瘫痪。他就跟我说,他说他的这个肛门全部烂掉了。他说你要不要看有点吓人,我说怎么了?他说这个肛门都烂了,肛门全烂了,然后他就打开给我看,真的就是又化脓了哈他就塞了一个棉花,塞在他那个屁股上。

发言人2   34:04

这种我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到过一个人的这种那种灾难灾难性的,就是那种完全溃烂了。因为他的背上有褥疮,肛门也完全腐烂了,就大一遍,因为长期不能自理,可能也不清洁,没人照顾他,不好好照顾他这么一个人很平静的对我说这么一些事情。他以前还喜欢看武侠小说,而且那之前我刚采访了另一个矿工,那个矿工先出了事儿之后,他还去鼓励那个矿工给他买书,帮助他以后能不能康复。结果过了一天他自己就这样了。他是这样以后它就变成这么一个场景。他是因为什么都是矿难,它已经是一个惨烈的现场了除了灾难已经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就是那种场景。所以这种很多,但是更多的是死了的。

发言人2   34:47

比如说我们家乡,你到任何一个山坳里去,都是有很多坟,很多都是矿工的。就是死在山西,咱一般都是烧了带着骨灰回来。我也参加过多那样的葬礼,就是一个骨灰带回来仍然装在一个大棺材里面去下葬,这种也很多。我也目睹过在山西去烧的一个矿工。你看那他就不是公开的火葬场,关在火葬场,因为就要进入矿难了。

发言人1   35:14

你说的这些都是就没有被官方给记录到的对。

发言人2   35:18

就是有一部分是私了的,私私了私了以后,他就会选择那种小的专门去私烧的那种炉子。

发言人1   35:25

但私了他这个遗体不还给家属吗?

发言人2   35:28

给家属,但是他不让国家知道,家属也得到一些钱。国家没有提高价码之前,他可能比如说你要是公开的,那我就给你个5100万就行了。你要是死了,可能还给他多点,这样家属就同意了,尸体也不要了。

发言人2   35:43

自己当时是在那种黑的火葬场。就是比如说我一个院子里面,我买了一个焚尸炉,就那么一个炉子,很小的,把人送到那里去烧。那个炉子本身的功率是不够的,用的这个东西也不多,他可能也很节省。比如说就用汽油,就没有那么大结果其实就是烧了,也就是一些大块块的,给你随便捡,烧不干净,烧不干净,随便给你捡一点,就是让你弄走了。就是我就看到过那种小的那种烧人的地方都是黑的。这个煤矿老板是通的,煤矿老板知道这样的地方,就双方合作,就把他送到那里去烧,这样国家就不知道了。其实更多的是已经死了的。所以我在一个书里面说,就是我们家乡每一条山沟里面都埋着密密麻麻的在山西死亡的人的坟,他们都死在山西,后来就是死亡以后才回来。

发言人2   36:31

我有两个很好的朋友,就是他死亡之前,其实有段时间他就已经他给家里人托梦说他这个要回来了。这一回回来再也不走了,就说回来你们给我另准备一个屋子,我不跟你们住一起。那后来真的就死了,包括有一个就是我手提着他骨灰从那个棉花店走到北京西站去的,都是事先都会有这些预兆,让人觉得非常的奇怪。

发言人1   36:54

挺悬的。你说这个梦到这事儿是他的亲人跟你讲的对。

发言人2   36:57

亲人跟我讲的就是亲人。他的一个是他的老婆,还有他的妹妹什么的,而且有一个是长期没有办的户口的。他老是可能是上门以后,他转一个户口没搞成。以他那一次跟他老婆说,他说,这次我有户口了,以后再也不用办这个东西,也是在梦里说的,梦里说的。结果后来他死了之后就这么荒谬。他生前想要在他老婆那个凳子上上户,一直上不了。他死后,因为这个要去人死了,我们要去办死亡证,派出所只好给他先上户,上户以后马上再销户,这样的话就办到了死亡证。所以他真的实现了给他老婆梦里面托了梦。黑色故事就是说我这次真的会办上户了,我再也不用再办户口了,就是这样。所以这种故事很离奇,其实挺多的。

发言人1   37:39

我们那年而且刚听你讲,你的亲戚当中有很多人是在矿上有做管理层的,也有那种遇难的。

发言人2   37:45

有做管理层的,有预案的,有残废的,有尘肺的,有做会计的,有做这种以前有做过打手的,反正这种金矿的、煤矿的、铁矿的。

发言人1   37:56

什么矿的都有。我记得你跟我讲过一个,是不是你有一个亲戚是死在唐山的矿。

发言人2   38:03

上铁矿上,其实这个人就是跟他老婆同墓那个人就是我刚才说这个人一个人,同一个人,他在唐山这个铁矿上就那么倒霉。就是干活的时候正好有不是说整个帽顶,他就正好有那么一大坨矿石从那个顶上塌下来,正好就他在他身上砸死了。据说当时可能是没有完全死透的,但是因为这种瘫痪的,其实是更麻烦,因为你老是要刊物,那矿老板不停的要赔钱。所以后来据他们说,应该是就是安排索性把它弄死。

发言人1   38:33

这个也只是就是猜猜测猜测猜测。

发言人2   38:36

然后他们就去唐山想得到一些赔偿,但是那个人他就有黑社会背景,就那个老板,所以这个根本就不买账,就是恐吓他们。那没用,给的钱很少。就是你像那时候整体的价格已经到六七十万的死一个人,他只能给你二十多万,后来他们就找我,想找点关系,我去唐山采访过,所以后来我去联系唐山当地的仙山部,仙山部长都出面了。

发言人1   39:03

通过你们施加点压力。

发言人2   39:04

对,就那样,至少保证他们人身安全。不是他们在那边有挨揍什么的。对他就这样,这个帕拉马也没有让步,这么硬,所以后来他们只拿到了28万块钱.

发言人1   39:15

就远低于市场上。

发言人2   39:16

对,远离这个当时的正常价格应该到六七十万了。就是按照国家那个标准走的话,而且这个28万块钱他们自己是拿不到那么多的亲属,就是他那个遗孀,因为为什么呢?有很多人去帮忙,包括那个村长也跟着去了,就每个人都要分点钱,每个人都要分点钱,他还要给我想给我1万块钱,我坚决拒绝了。就是这样,他自己可能拿到手的22 13万就差不多了,还要操办丧事这些,所以你想挺惨的。

发言人2   39:42

他后来去办这个事儿的就也是一个弟弟,他骑着他的骨灰到北京回来。他住在北京西站附近杨芳路,上面有一个到处都是那种地下的小旅馆,黑咕隆咚的,他一个人住在晚上也没有别的人。他把武飞放在床底下以后,晚上他就吓得不行了。他害怕,因为这是凶死的人。对,他就不在那儿住了,他就去给我打电话,我大爷他就我那时候住在那个燕城苑庭院,他其实在天通苑那边找你住,找我住。我第二天早上又陪他回到那个洋房间去,把那个骨灰从床底下提出来,他还挺怕的。我给他提着到火车站这样送他上火车,所以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人死后,他的骨灰的分量是什么样的。当然这个你也能摸到,就是一个袋子,里面外面是个盒子,里面是个袋子的。摸到里面那个块烧的是很大的,并不是那个细的这种,还需过安检,我感叹这个真的挺荒谬的这种事情。

发言人1   40:41

那安检的时候要说明情况吗?

发言人2   40:44

还是那不用他照一照,反正没什么金属就行了嘛嘛就是这种。所以他这个人就是死之前,大概就是十几天,他跟他的老婆托梦,就是他以前老办不了户口,他说这次我不用再办复克了。

发言人1   40:57

我肯定能真的挺悬的。

发言人2   40:58

而且这次回来不跟你们住一起,我要自己住一个屋。他老婆觉得很奇怪,这个感情本来也挺好的,这样就还有一个伙伴也是,我还跟他有个照片,我就是我我他还有我岳父,那时候的岳父,我前妻的,我们三个人照在一个相片上。因为他跟我义父的感情很好,他就是这个孤儿,而且是这是很惨之前的身世。小时候比如他妈妈就被卖到荷兰,卖给三个男人。同时后来这个逃回来了,逃回来把他带回来,他就也不管他了。他妈后来也精神上有点问题了,他就像个孤儿一样长大,所以他很依恋任何对他好的人。

发言人2   41:32

后来他在山西去下矿以后,他老是给我的前妻,还有我岳父他们家写信。就是说他在那边的情况,他有一次就写信说到里面说他梦见自己在一个长桥上,下面都是熊熊燃烧的火,根本走不过去,就是会掉到那个火里面去。那时候就吓醒了,结果没有过多久,它就是一次爆炸在里面就炸死了,就是那个框里面。然后后来也就是这样回去埋在那个老家一条山沟里,因为他的音容相貌我还很清楚,因为他跟我关系挺好的,我们经常聊一聊。他回老家的时候,我还记得他一回到老家看到那些山水他就很兴奋,他就特别深情。

发言人2   42:13

因为他老是在外面打工,他就跟我说,说你看这个山多美啊哈这个河流的金光闪闪的,他就一个人老是跑到河边上去,在那里呆着,因为家里人也不理他。有时候会回来时都哭了的,就那有泪痕那种一个很敏感的人,就这么死在这个外面。所以后来我也写了一个他的故事,是这样的,蛮多的,其实很难去讲完这些故事。

发言人1   42:35

对,而且刚其实我们聊的很多是,你看煤矿、金矿,我印象中你不只是跑过这些地方,对吧?包括还有一些重金属的锡矿,好像还有一些南方还有一些其他的一些矿种。

发言人2   42:47

比方说矿的现场的话,一个我印象最深的还有两个地方。一个是辽宁葫芦岛的那个地方,一个是木矿。木矿它也是一个重金属的一个矿,它跟那个金矿一样,就是会有大量的粉尘。大量粉尘后来他就形成那种矽肺病,都不叫尘肺,那叫矽肺病,矽肺病这些就在里面就是难以出来。所以后来我跟着大海清城的人到这些,其实是一采访留守儿童,但是这些留守儿童大量都是他们矿工家庭的。

发言人2   43:15

其实先是到一个医院里,我挺震撼的那一个病房里面烟雾腾腾的,不停的有人咳嗽,你都看不清那些人脸,就是上面都是掉的水,那些水的液体都是红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个是红的。而且他们还使劲的咳嗽一遍,还先后来到他们那些家里面去。好多人已经死了,留下了一些孤儿,还有一些活着的人。有一个人,他就这个躺在床上都起不来,就只能一直在那里躺着。他老婆也遇到车祸,也脑子也碰坏了。那两个老人都躺在炕上,一个小孩在下面给他们单饭什么的。我觉得真的是挺吓人的,那种场面挺悲惨的。

发言人2   43:54

还有一个就是因为他也是陈飞以后不太下得了床了。他女儿给他洗脚,给他女儿说,他说,我又想活得久一点,我又想活得短一点。因为我觉得我要是活得久了,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拖累你们。但是我觉得我要是马上就死了,我觉得你会很难过。

发言人2   44:15

所以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好,到底是这个活的久一点,还是这个死的早一点?就是这样的人的心很矛盾,因为尘肺病人经常都是这样的复杂。所以当时那个现场就是那个村子里面大量的这样的心肺病人。第二个就是到湖南是有一个循环款副产品,它是B霜。

发言人1   44:34

他那厂也是一个算是国营的一个老厂。

发言人2   44:36

他从清代就有这个了那民国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大厂了,建国以后就是一个很大的矿,它是一个很大的国营厂。但是这国运厂因为有编制的工人是不够的,所以他总是在当地招这种临时工人。就是临时工人就给他一个临时工的钱,他也不用负很大的责任。他主要的问题就是既不是这个矿难,也不是这个尘肺病,他就是大批的癌症死亡。因为这个砷中毒就是这个B霜。它的矿石里面你去看它上面都是白花花的。

发言人1   45:06

就有这个东西就把土壤给污染了。

发言人2   45:08

一个是他们接触,他们就开矿的,是直接接触这个矿石。第二个当地的土壤河流都是有毒的。在河里面洗衣的人,后来手上都是烂出骨头来,溃烂成白骨。就这样,那个土地别说土地有多大,他结的果子你都不敢吃。他那个毒性就是嗡嗡的,那个身含砷量嗡嗡的。就是那边多到什么程度,那边的蚊子咬你都比外面蚊子要多得多。因为那个地方幸存下来的文字,它已经是熬炼出来了,它本身就含有很大的毒素。我记得我在那里,我的天咬我一口起多大的包,我天啊那个地方已经整个都被诅咒了,中毒了。

发言人2   45:45

他死亡量太大了,在湖南哪里?在湖南石门县,我看他们的统计数据就是每年能死到三四百个人,后来高峰期死了六百多个人。你看这样他累积下来几十年,就是一万多人都死在深重楼上面。

发言人1   45:58

基本都还是这种致癌。

发言人2   46:00

死掉的都是癌症。我现在搞的叫深渊的,暑假里面他就要开花了。他先是这个发源,后来直接就开花了。什么叫开花?就他那个伤口他后来溃烂以后,他又变异,就像癌细胞它不是那一种变异。变异后它生长成一种很奇怪的那种很狰狞的花朵。

发言人2   46:19

这是你看到的,我看到的,还有一些就是那种鱼鳞一样的皮肤特别痒,不停的扣不停的扣,不停的扣。还有的就是那种可能内脏坏掉了,肝衰竭那种呼吸困难。比如我见到一个人,他就躺在一个椅子上用一个制氧机维持这个生命,就跟那些尘肺病人一样。他就有气无力的对我说,他说我人吃亏的很,就是难受他要吃亏,湖南人吃亏的很,没过多久我就知道他死了。还有一个人是鱼鳞病的,不停的扣,那个也是过了半年他就死了。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不知多少人了,多数人都已经死了。就是几十年当中,但是还有人继续在死。

发言人1   47:03

就长期的环境污染。

发言人2   47:04

他后来到了90年代以后,就因为污染实在太大了,这个灾难太严重了,就把那个关了。那关了之后他没有办法一下子就处理,因为那些一个环境是毒化的,是吧?土壤水都是毒化的。第二个,以前这些人中的毒慢慢的显现出来。第三个,他虽然把那个矿封了,但是那个里面有水。水从那个矿里面流出来看,就是红的、黄的,它仍然是高度的污染。这些人又迁不走,外面没什么安置政策。

发言人1   47:34

他也不可能说就离开家乡去打。

发言人2   47:37

他老了好多人他根本就牵不动。还有小孩在上学,你想现在还有,我去的时候,他在学校每天上学放学看很多孩子。所以说他的仍然是在延续。就是当这个工艺组织想给他们弄一点钱,就是药,给他们屈伸治疗,但也没多大用。那些人就说,你别给我治了,你把钱给我,我买点好吃的,反正我吃两顿好的,死了就算了。确实也就是这样,成年累月的这个成绩在里面,它其实是没有救的。

发言人2   48:06

你看到那种场景的时候,觉得确实是很惨烈。尤其是以往你看到以往的那些瘦子,哪一年哪些人都没有名字叫瘦子,一个个的瘦子就这样死。而且以前那个地方它曾经也是很繁荣,它有一条街那是昊天小香港。你看到那个五脏俱全,大礼堂、电影院、跳舞的,那些各种各样的幼儿园,那些游乐设施,那个时候很繁华。

发言人1   48:31

我觉得这真的是典型时代那种国营大厂的那种痕迹。

发言人2   48:35

非常繁华。又是外地客商来那个宾馆,还有一些当地的一些VCD。你看到上面那些人在上表演节目。欣欣向荣那种。但实际上就是一边是开始大面积死亡,一边还在这弄这个。后来就繁华一梦最后落幕之后,就是遍地的死亡建筑都蒙上了灰尘,都已经大动小千疮百孔。山上一层一层的分,全是那种。所以你说一个矿,它有时候是一种很好的东西。对但是来说它也很可能它变成一个灾难的渊手。

发言人1   49:06

确实是听起来既像一种资源,又像一种诅咒。

发言人2   49:09

一个字,它本身是资源,但是一个严重依赖资源而不去注意它,他可能后来就变成一个对人的诅咒。你像这些东西,就是矿难现场,这些死亡的、残废的,你看这些中毒的,他都是一些长期的东西,我总觉得它相比起对尘肺病人来说,他可能还至少有点响动。就是他有一个死期或者有个死亡是可以预期的那尘肺病人你看他是大家没有心理预期,早期大家不知道这个事儿的,包括凡是矿难的时候,包括我去山西,我在新京报采访了一些矿难,包括到山西去实地下井的时候,都不知道更大的一种灾难就是会在慢慢的到来。

发言人1   49:47

就当时都还没有这样的一些概念。

发言人2   49:50

没有,不管是记者还是说是普通人,根本都不知道这个东西。他这个真正被大家知道应该就是在2010年前后的样子,年代并不久,可能时间可能2006年08或者是01年左右。可能大家知道后来就开始就跟河南的卖血一样,一下子大面积的涌现出来,怎么有这么多的尘肺病人进入了,因为他开始有个潜伏期只是体弱,像感冒了。但后来一下子就一期的时候,因为到了二期就出来了干不动活了,到了三期四期就接近死亡了。而且他这个过程最要命的就是他不可逆转,就是你一旦得了尘肺病之后,你根本没有办法说是病会恢复。

发言人1   50:29

那那你前面说那个比如说煤炭的尘肺,它还能洗肺。

发言人2   50:33

它能洗有一点点作用。但是这个其实是也让他的狒狒更敏感,就是因为你把肺泡组成伤害的那个东西所以其实是没多大用,后来也大也不愿意洗。早期还有一些人洗,就洗了以后你会更多的咳嗽、感冒、伤风什么的。而且真正你就说到二期以后,你洗是没有作用的。所以那时候老有些宣传说,比如说你洗的时候洗出来那么多黑水是吧?好像是洗干净了一点。但其实是你是洗不进那个渗透的肺泡里面的东西的。

发言人2   51:01

当然了,这个煤还好一点,毕竟它不是重金属,而一个重金属的粉尘,橡木矿金矿这些锡矿本身就是有毒的重金属,它而又更沉重,它更容易让你白费。煤矿工人的肺看起来很吓人,是黑费,但是白费比黑肺更吓人,这些是更严重的。到我觉得到了2010年左右,陈惠敏的后果在我们家乡就开始显现出来了。我回老家去专门调查这个事情,我写了一个报道叫陕西小镇陈赫病死亡潮。

发言人2   51:30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镇子,就是一年可能就一百多号人死,都是死于尘肺的这种青壮年。我那时候我采访过一些活着的矿工,他们得了尘肺,但是还活着比较深的有几个。一个就是他坐在病床上的现成的病床上,其实也没有人捕捉,他自己花钱也治不起。他跟我说着说着的时候,忽然就沉默着开始流泪了,为什么呢?因为看着一个他一个照片,就是照片上他是抱着小侄子照的照片,他也没有老婆,也没有成家,这个小侄子就算是他的最亲的下一代了。他忽然就开始流泪,什么也不说。这个人其实过了半年就死了。

发言人2   52:14

另外一个就是我印象深的,就是我开始去的时候知道他弟弟死了,在这方面死了。我去拜访他他就跟他弟弟两个人,本来是在住在山上的,是老房子,他们就长年累月在外面打工,也不回来,所以那个房子就塌了。所以他们只好在这个大路边上租了一个房子住在这里。

发言人2   52:34

他给我讲他弟弟的事情,就是他弟弟尘肺病晚期,老师心里面就烧灼的不得了,特别干,特别要喝水,特别灼烧。一天要喝这个热水瓶,这两个热水瓶的这种水,他姥姥给弟弟打水喝时间久了之后,他也没有照顾,也没有那么精心。他就有一天他就早上他出去打个牌也很无聊,也没在山西干,也没有钱。回来的时候,他弟弟已经死在床上没气儿了,所以他把他弟弟就埋在一个河边上的一个坡地上,就是向村里面出钱给他买的。

发言人2   53:08

我就让他带我去看他那个弟弟的坟。我们就穿过一些灌木丛,就是那么磕磕绊绊的,也没什么路,走到那个河边上就有一个坟垒的,非常的马虎。其实我们那垒坟一般还是讲究的,就是要坑要往下挖一点,坟要垒的圆一点,不然叫圆坟。但他定那个坟就很简单,就是坑一看就挖的很浅,然后那个上面就是一些石头,一垒垒那个形状都是瘪瘪的那种。不远,队长把他草草的埋葬了,他就站在你这个把手背着就是一个沉思的样子。

发言人2   53:41

我就问他说,我说你有没有尘肺病?他说没有,我也就以为他没有然后我们就回来了。但是到了第二年,我回老家的时候,有人就告诉我说这个人已经也死了,而且他也是尘肺。我就觉得有点感慨,当年他肯定是就不愿意告诉我,他其实也是尘肺病,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但是这个他不愿意告诉我,那么我就去问他最后租房那个房东他怎么死的,因为他也租不起那个我见到他的房子,他后来就租到另外一个河边上,有一个房子,一个窝棚里面要搭的一个窝棚,他在那里就是打豆腐卖,就是他赊钱去买一些黄豆,把它磨成豆腐,每天就骑个自行车,就是上下去卖豆腐。当然那个对他来说也是很累的。

发言人2   54:25

有一天,大家发现他没有来卖豆腐,接连两三天都没有来卖,也不知道出啥事儿了,但是买不到豆腐,但是也没有人去看。后来有一天有个这个人就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这个人老是不买豆腐了?他就到那儿去看,还没有走到他那个窝棚里面,就已经闻到了一股那种尸臭的味道,进去一看,那个人就死了几天了,那就是他最后就这么死的。而他死了之后,他的那个坟就跟他弟弟一块儿也埋到了那个他带我去看到他弟弟的坟旁边。

发言人2   54:55

我们后来我觉得这个故事我特别感慨。所以我后来写了一个故事,叫在弟弟坟前也收到了生死课里边。好,这是一个。

发言人2   55:02

另外一个就是我感到尘肺病这个东西,它让人的人性最后被剥夺了,什么也不剩下。就是那种面纱,那种人性的那种余地已经完全被你剥夺掉了。有一次过年回去,我特意到这个医院去,30我特意到医院去看,有一个人就住在那里,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有一个很生锈的一个大氧气瓶,就是斜靠在床头。但是他没有办法找到任何一种姿势让他稍微舒服一点。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然后就侧着也不是。因为他那个肺太难受了,他没法呼吸,所以老是感到肺里面有火在烧,有呼不出气儿来,气儿不够用,他就去爬起来,就是跪着面对那个氧气瓶,把头靠在那个氧气瓶上跪拜那个氧气一样,就是他在世界的最后一个依靠了。

发言人2   55:53

他的老婆当天下午回来的这个老婆,其实我认识他从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他其实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是家里极穷,就三姐妹都极穷,住在一个叫罗家院子的公路边的地方。我每次上学校的时候回家经过了都看到他。后来他慢慢长大了,她嫁给了这个人,她还抱一个娃。但是我感觉她虽然跟这个老公在一个病房里,却生死咫尺。因为这个什么都不避讳,就直接说这瓶氧气完了就不会再给他打了,也买不起氧气了。

发言人2   56:26

这一瓶氧气打完之后,吸完之后,就下午就回家回家以后他只请了七天假,过完头七他就回广州去打工。那我们那是封锁,就是一个人死了之后就下葬七天就过头7,然后就去打工。那就说明他一回来已经是安排他的死亡的。果然这个当天下午过了一两个小时,这个氧气瓶吸完了,然后就把它弄回家,弄回家还不到2个小时就死了。初七他就出去打工去了。所以你可以想象这个老婆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不避着他,就那种感觉生死末路。虽然是夫妻,也还有两个孩子,但是这个人性到这个时候已经被剥夺完了。

发言人2   57:04

这个人的这个他的兄弟也是陈文病死的,就是没有老婆。另外一个兄弟是打炮被打死了,也是矿工,所以他们三兄弟都死在矿上。这个女的,她老公死之后,她另外找了一个。当然有人也说这个人其实她的情人就是老公还没死的时候,因为尘肺病拖了有两三年。在这个当中其实把勤奋可能脱光了,家里的经济很沉重,因为要治花很多钱,这样的干不了活。所以后来她可能另外找了一个男人,我怀疑现在有帮蹭的意思。结果这个男人后来也得了尘肺又死了。

发言人2   57:40

然后他又找了第三个男人,这个第三个男人结果又是一个陈飞,他有一天我回家去,我在我线上一个朋友那里玩,这个朋友的这个老婆又在这个县医院当护士长,我就到这个医院的病房就看到他了,就聊就说他伺候的这个男的又是个尘肺病,而且快死了。所以他们当然有穷的怎么办?穷的也吃不起什么,天天吃那个凉皮儿,是最便宜的夏天,所以根本也吃不起什么别的。我们聊天,他就说,他说我以后不找了,没意思,找一个又是这样的,找一个又是这样的那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听这个副市长说,就他照顾那个男的又去世了,等于就是他先后三个男人全是尘肺病全死了。最后他只好又出门打工去了。这种家乡就是这样一种现状,到处都是这样的一种。

发言人2   58:28

还有一个就是我说的那个三兄弟,他们小时候跟我们都是一块儿上学的,就跟你们一起玩的躲猫猫、捡核桃、打仗,关系有时候会有点矛盾,但是有时候又关系又好。或者他们三兄弟有两个已经死了,有一个我觉得是快死。前两个词都是陈飞。

发言人2   58:47

这个人我很感慨,为啥呢?就是有一段时间我很恨他,为什么?就是大家过年的时候都赌钱,有一次他跟有一个人联手打江湖,就是炸金花,我在这里玩玩我有一个顺子,他可能拿了一个小牌对手,他那跟他联手那个人拿了一个金花,他们就这个因为要两个人才能开牌,有三个人都不能开。他们联手加我,把我抬上去以后,让我一把输了六百多块钱。那个时候其实是没什么钱,他那个我爸在也在旁边都着急了,然后我也很丢面子,坑了我。这个又是乡里乡亲的,大家很熟的,就是觉得他们特别不地道,我见到他我就不舒服这么一个人。但是有后来有一年我回家,我就看到她很衰弱。

发言人2   59:30

我记得当时那个季节,就是正好是梨花开的时候,一束雪白的梨花,他坐在那个梨花树下面一个院子里面。一问就是得了尘肺了,上个坡就喘气儿,到哪都走不动,也打不了工了,甚至连玩牌也没钱玩了也玩不了了,就在那里干待着。就跟他聊天,感觉这个人身上是那种特别变得特别柔和,特别的凄凉。再过了这个没多久,就听说他那一年就死了,这是一个。另外一个就是他有一个我跟他关系也很不好,我也见他我也不爽,为啥呢?就是他瞧不起我就是他觉得我们这些读书的人没用,也挣不到钱。有一次见他他说我哥那时候在学修车,他说,你干的这个还不如你哥学修车,还能挣到钱,所以我对他也有意见。但后来听说得了尘肺病之后,也是挣不到钱,死在外面的大街上,对不对,没人管。后来这个家里的人可能后来把他给弄回来。

发言人1   01:00:28

他们是一对兄弟。

发言人2   01:00:30

亲兄弟,而且那个骗我的那个人特别惨,他死在县城回来,因为太穷了。没有棺材,没棺材怎么把它弄得埋下去软埋,其实没有棺材,把它弄一个兜子,就编那个什子一样,网兜一样,把它弄那个兜子里往上抬。那个山很大,从县城回来还要翻一架山。音波雅我们小时候上学度过,这个音波雅就下过雨,滑的很,脚下一滑也是不是也不好好抬。那个兜子就滚下去了,顺山都滚到一面坡,一直滚到山底下都不像样了。这种感觉就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发言人1   01:01:07

就死了都很没尊严。

发言人2   01:01:09

完全没有尊严,就是这样。这个人就是我觉得真的是让人唏嘘,虽然他曾经以往算计过尾巴那种感觉这两个人都死了,还是那一个他们的三弟。我小时候其实跟他感情蛮好的,他在山东打工,山东的矿上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我一看陌生电话,本来不想接,后来我也接了一接,他说他是财娃,我说那你在哪里?他在山西。因为我那段时间经常去帮那些成为病人反映个诉求什么的,促进他们的一些待遇,我真的还是起到那些作用。后来我们现在出台了一个专门的政策,就是把这些尘肺病人的那些赔偿纳入低保,所以后来解决了他们不少问题。

发言人2   01:01:48

说,我再加上这个还挺有名的,当时也给我打电话,希望我能不能帮帮他。我一问他也没有什么合同,也找不着什么人,在无数块都干过,每个矿干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他的尘肺病发现了那个地方,他比如说这些一般吃个亏,最初有时感冒,所以就辞工了干不动了。然后回来以后过段时间发现是尘肺。

发言人2   01:02:09

确认尘肺是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的,不是说随便一个医院都能让你确认你是尘肺。政府有个规定,你一定是要到这个疾控中心去,他给你做检查确认你才叫尘肺。不然的话,医院随便一个,哪怕三甲医院给你开一个尘肺病人没有用,你是没有办法拿着这个东西去劳动,去仲裁的。

发言人2   01:02:27

所以为什么以前荷兰会有那种开胸验肺的那种事情?而这个疾控中心要确认这个成员的话,又需要你证明你有这个劳动关系。你要有合同,你能证明你是工伤,就你是在一个企业上得的,而不是说你随便什么地方弄到的。陈飞,所以这个就成了一个死循环。他们很多人在矿上根本就没有合同,都是带班的带过去包头带,什么老乡带老乡,哪有什么合同。所以后来你根本连你证明自己,你明明自己要死,你连证明自己是尘肺病的这样一种能力都做不到,他就是很荒谬的。然后他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也没有办法帮到他。

发言人2   01:03:05

这次春节回去就知道他回家乡了。他本身在外面找了一个老婆,后来得到成分之后一般都是这样的这老婆也跑了也不要他了。他自己回到老家就呆在我们这个大队上,就是村里面给特困户起的那种钥匙房,你可以就直接住进去。他开始有一天他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个破车回去,还开着这个车上上下下的到各处去小赌一下,也没什么别的事干,打着打着他就开始吐血。人家他也不敢跟他打牌了,他后来也没钱打了,太穷了,这个车也卖了,他一个人待在那个大队上等待死亡。这种到这个时候就已经很严重了,因为我那天回去待的时间比较短,我也没去看他。你说今年春节,对,今年春节回去,我想这三兄弟他们这样前赴后继都是由于尘肺病,蛮让人感慨的。但一直到现在,虽说国家也出台了一些政策,还有一些公益组织在弄这个事情,陈文明的高峰也过去了,但实际上还是仍然有很多的延续。

另外一些新的行业其实也在不停的滋生尘肺病的危险。比如说这个房子装修,他切割那个石块,还有去刮那个墙的时候,就是打那个墙皮下来的时候,他是用扇子那些剥墙皮的砸播下来,还切割那些厨房用的食材那些东西的时候,它这个粉尘是巨大的,你根本就看不见它。你去了以后,现场还有这些家具厂,我曾经在这个就是你红木家具厂去过。就是假红木,实际上就是把那些红色的染料染染上去,那个不是真红木,就因为它是把那红的染上去,那个粉尘又极其的大,因为他要具他要打磨,砂纸打磨,那个都极大的粉尘,而那个取粉尘又是红色的,因为他他是想把那个木料要染成假的红木。这种粉尘,那种当地的气味跟油漆又混合在一起,你无法忍受。但是那些人他也就戴一个口罩,就在那里干着。所以很多行当其实就隐藏着陈文飞的危险。

这个事情并不是说那矿大规模的过去了,好像就消失了。而且就这个矿来说,其实他也不是说就一劳永逸了。因为虽然国家规定后来改善这个劳动保护,就比如说这个不能说是打干眼一定要打水,也就是要一边那个战的时候,一边要有这个胶水那样把粉尘压铸。但是很多地方由于这个水的成本很高,它要从很低的地方把它压上去,压力不够,或者说很难成本很高。所以虽然有监管,他们还是很多偷偷的去打干眼。而且工人们因为要有工伤,他也没有办法去要求那么多,所以经常还是接受那种条件,所以这些事情一直都在发生。

我还有个比较惊悚的故事,就是这个还不是尘肺病人引起的,还但是他就是旷工,长年打工。我在广州有一次一个货运部,我的哥哥嫂子在那边打工,我去玩儿。然后那边就看到一个少年,他们说那个少年的妈妈是谁是我一个远房表姐?她的老公就是在这个山西煤矿,也是下矿,像这个常年的老是不回家,这样的话就是老婆在家里边比较寂寞吧哈。嗯他后来有抖音快手这些,他就上那个什么。我觉得可能类似这样社交媒体做直播什么的,就认识了一个外面的一个人,他们就这个好上了。

发言人2   01:06:11

那过年的时候我当矿工的这个表姐夫,就是回老家去了。发现了这个事情,就是要求他跟那个人断绝关系,求他下跪什么的他都不答应。大家都跟他已经没感情了,他要跟那个人走。他们俩有两个娃,两个娃都还很小。

发言人1   01:06:28

你看到的那个是其中一个。

发言人2   01:06:29

这个其实是第三个娃。这个娃是这个表姐,嫁给这个表姐夫之前,她还嫁了一门还家,里面那个人也是矿工。我记得印象银行也就是尘肺死亡的,他就留下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由爷爷奶奶抚养费。这个丈夫劝她就是跟那个人断掉,他不愿意,他说他要走,结果丈夫就自己在楼上就磨了一把这个斧子。早上大清早的时候就把我这个表姐就直接砍死了,砍死以后那个脖子都快砍断了。

发言人2   01:06:58

然后两个小孩子在下面等着大人送他们上学了,老是等着这个不来,他就上楼来看,看到这个遍地的鲜血,这个母亲就这样,比较就安慰他们说说你们不要怕,我把你妈杀了,现在我送你们去上学。然后就去报案了,就带着警察来这样被抓进去了。反正这应该是还也没有判死刑,好像是这个死缓,虽然没有判死刑,但是他死了,就是他在牢里面很快就得了病毒,已经死在牢里了。那两个小孩就一个是送到福利院去了,还有一个是由他的爷爷奶奶抚养费。

发言人2   01:07:35

然后我见到的那个是我表姐留在第一门的那个那个大的,他没有看到那个现场,他没有看到现场。但是当时提起来这个事儿,然后他后来就是大家出去喝点酒,就在路边一个大排档搞了一啤酒喝。一个小孩从来都不喝酒,但是他那一天他主动的就喝了点酒,找到敬酒他自己就喝了两喝了一起就啤酒一会儿他就开始浑身颤抖,那种真的现场抖起来,现场抖起来抖的非常高。据我一个表弟说是这种900字,九百字还会有那种现象,滚滚,就这样人都按不住他,所以后来只好就把他扶回去以后躺在那个宿舍里去观察他,过了很久以后他才慢慢的平息了。但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现状,所以我在想一定是跟提现的这个事儿有关系。

发言人1   01:08:21

你觉得是一种创伤。

发言人2   01:08:23

创伤以后他自己因为难受,他又去喝点酒,一喝酒他就更加引起的这样一种应激反应。所以我想这种苦难他确实是太多了,这种说都说不过来。你要说每个人他有每个人的故事,但是每一个人的故事,他好像又被大家都忘了,成了一个灰色的背景。每一个尘肺病人,每一个残疾病人,他可能还没死,但是大家已经不知道他在干啥了。就连我们这些关心他们的人,因为时间的流逝,你后来你也没有办法总是去关注他。对他可能就消失在你的视野之中。直到有一天你再听到他的消息,他就已经不在人世了。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别人告诉你的信息里面。就这种情况真的我觉得就是中国的矿业的高峰和矿难的高峰,包括尘肺病的高峰都已经成为过去。但是是不是他过节后我们就把它淡忘掉了。

发言人2   01:09:11

包括我今天在跟你聊,如果是在一年之前,我都会有一种很近的感觉。但是就隔了这一年以后,好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个热点接一个热点,我感觉都离我们遥远了一层。如果不是比如说我回去我就看到这些他们现在的场景。可能我都会觉得你我都遥远了。但实际上这个东西它就时时刻在这,你就是也许我们如果不注意,它还会就有下一次,会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意想不到的这样一种场景,他又回来了。所以我想我们为什么要聊这个东西?

发言人2   01:09:42

不是因为单纯的要唤起大家一些阴影苦难的记忆或者猎奇。而是因为他确实就在我们的生活之中,就跟留守儿童一样,留守儿童也是大一把的忽视的。好像这个问题已经高峰期过去了,甚至有一年这个官方的数据都变成九百多万了。以前的高峰期是六千多万,但是忽然有一天大家发现这个问题并没有消失。你看那些杀人事件,那些跳楼的那么多的抑郁,他会来的更加的让你惊心动魄。所以我想这种矿,我们聊这个东西也是在这里,也是这个原因。矿就是任何一个国家它可能是一种资源,但是它有可能是一种灾难,那就看我们怎么样去面对它。

发言人1   01:10:17

对,包括你刚说到的像这种矿上的工人,他的这种粉尘环境,对吧?我想这可能是个极端环境。如果你不是这个行业的,确实可能大概率你也不用置身在这样的一个空间里面。但实际上过去十几年,你说中国的这些大的这些,你说雾霾包括这些污染对吧?它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在讨论的时候,他的危害还没有真正的显现出来。

对他可能不知道还有这些我刚才说的一些被忽视的行业,他有可能都是有这个粉尘。

就像当年最早做这个矿上报道的时候,你都根本不知道会有尘肺病这个东西。

对他才出来,这些人其实一开始没有声音的,后来才发现我们一开始就可能知道的是一些江湖故事,包括一些很惨烈的。我们刚还有没提到这个首富的这种人生传奇哈他后来自杀了?这种战国时代那种暴富,然后又暴亡惨剧的故事。但是后来你会发现这个更大面积的是没有这么惊心动魄的,但是他仍然是暗中的惊心动魄一点的死亡衰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