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士”与西方的知识分子

西方对于“知识分子”的定义与中国的“士”极为相似

知识分子定义:人类基本价值的维护者、推动基本价值充分时间的践行者,不仅以某种知识技能为生,也关怀国家、社会及世界公共利害,且关怀超越个人(及个人所属小团体)私利之上。

如果从孔⼦算起,中国“⼠”的传统⾄少已延续了两千五百年,⽽且流风余韵⾄今未绝。这是世果⽂化史上独⼀⽆⼆的现象。今天西⽅⼈常常称知识分⼦为“社会的良⼼”,认为他们是⼈类的基本价值(如理性、⾃由、公平等)的维护者。知识分⼦⼀⽅⾯根据这些基本价值来批判社会上⼀切不合理的现象,另⼀⽅⾯则努⼒推动这些价值的充分实现。这⾥所⽤的“知识分⼦”⼀词在西⽅是具有特殊涵义的,并不是泛指⼀切有“知识”的⼈。这种特殊涵义的“知识分⼦”⾸先也必须是以某种知识技能为专业的⼈;他可以是教师、新闻⼯作者、律师、艺术家、⽂学家、工程师、科学家或任何其他⾏业的脑⼒劳动者。但是如果他的全部兴趣始终限于职业范围之内,那么他仍然没有具备“知识分⼦”的充⾜条件。根据⻄⽅学术界的⼀般理解,所谓“知识分⼦”,除了献身于专业⼯作以外,同时还必须深切地关怀着国家、社会、以⾄世界上⼀切有关公共利害之事,⽽且这种关怀⼜必须是超越于个⼈(包括个⼈所属的⼩团体)的私利之上的。 所以有⼈指出,“知识分⼦”事实上其有⼀种宗教承当的精神。

孔⼦所最先揭示的“⼟志于道“便已规定了“⼠”是基本价值的维护者,曾参发挥师教,说得更为明⽩:“⼠不可以不弘毅,任重⽽道远。仁以为⼰任,不亦重乎?死⽽后已,不亦远乎?”这⼀原始教义对后出的“⼠”发⽣了深远的影响,⽽且愈是在“天下⽆道”的时代也愈显出它的⼒量。所以汉末党锢领袖如李摩,史言其“⾼⽩标持,欲以天下⻛教是⾮为⼰任”,苑滂则皆“有澄清天下之志”。北宋承五代之浇漓,范仲淹起⽽提倡“⼠当先天下之忧⽽忧,后天下之乐⽽乐”,终于激动了⼀代读书⼈的理想和豪情。晚明东林⼤物的“事事关⼼⼀直到最近还能摄动现代中国知识分⼦的⼼弦。如果根据西⽅的标准,“⼠”作为⼀个承担着⽂化使命的特殊阶层,自始便在中国史上发挥着“知识分⼦”的功⽤。

近代的⾃由知识分⼦不属于住何固定的经济阶级,知识和思想则成为他们的唯⼀的凭藉,因此他们才能坚持⾃⼰的“思想上的信念”。(社会学家曼罕) ——“⽆恒产⽽有恒⼼者,唯士为能。(孟子)

希腊哲学家是西方知识分子原型和区别,“二分思维”

“真理”与实践的分离:推崇对于永恒事物的探究,追寻万象纷纭后的不变原则,“静观的人生”和“行动的人生”二分

“理性”源于古代希腊,代表了西⽅⽂化的最原始并且也是最主要的特征。古希腊理性的最重要的结晶则⽆疑是哲学(包括科学在內)。所以希腊的哲学家可以说是西⽅知识分⼦原型。但是古代哲学家在精神上和启蒙远动以来的知识分⼦颇有不同。古希腊的理性”主要表现为“理论的理性”或“思辩的理性”。柏拉图和亚⾥斯多德都把世界⼀分为⼆:⼀⽅⾯是超越的本体或真理世界,另⼀⽅⾯是现实的世界。这是“外在超越”型⽂化的特⾊。两个世界的清楚划分是西方⽂化的特显精采之处,然⽽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代价之⼀即是⼆分的思维⽅式的普遍流⾏。⼆分思维虽⾮⻄⽅所独 有,但确是⻄⽅⽂化中⼀个极为强烈的倾向;理论和实践的⼆分,便是其具体的表现之⼀。“

有⼈更指出,柏拉图的《共和国》是城邦社会的理想化,其最主要的⽬标便是为哲学家提供⼀个“静观瞑想”的 ⽣活⽅式,使他们可以不受⼀切世俗活动(包括政治活动)的干扰。⽆可杏认的,希腊的哲学家确是以“精神贵族”⾃居;他们虽然重视“理性”,但是他们的的理论的理性”是不屑于⽤之于康德所谓“公共事务”上⾯的。所以⻄⽅近代“知识分⼦”和希腊哲学家之间并没有⼀脉相承的关系;前者所关注的不是“静观的⼈⽣”,⽽是”⾏动的⼈⽣”,不是“理论”,而是“实践”。

⻢克思在《论费尔巴哈纲领》第⼗⼀条的名⾔:“哲学家从来是以各种不同的⽅式解释世界,但真正的关键是改变它。”这句话最 能表示⼀个近代知识分⼦和希腊以来的传统哲学家之间的分歧所在。“解释世果”是“静观”的结果:“改变世界”才代表近代知识分⼦重”⾏动”或“实践”的精神。

整个中古时代哲学变成了神学的“婢女”,基督教实际上垄断了中古欧洲的精神世界。我们如果想在这个时期寻找⼀个相当于近代“知识分⼦”的阶层,便唯有向基督教中求之。基督教是⼀种的救世”的宗教;它不但为⻄⽅⽂化树⽴了最⾼的道德标准,布且持此标准以转化世界。从积极的⼀⽅面看,它在中古⽂化史上的贡献是⽆可否认的。基督教的教士之 中,有⼈教化了⼊侵的蛮旅,有⼈驯服了君主的专暴权⼒,更有⼈发展了学术和教育。但是另⼀⽅⾯,基督教⼜有严重的反知识、轻理性的倾向;知识必须从属于信仰,理性也必须匍匐于上帝的“启示”之前。这便和近代“知识分⼦”的精神背道⽽驰了。

概略地说,“⼠”在先秦是“游⼠”,秦汉以后则是“⼠⼤夫”。但是在秦汉以来的两千年中,“⼠”⼜可共进⼀步划成好几个阶段,与每⼀时代的政治、经济、社会、⽂化、思想各⽅面的变化密相呼应。秦汉时代,“士”的活动⽐较集中地表现在以儒教为中⼼的“吏”与“师”两个⽅⾯。魏晋南北朝时代儒教中衰,“⾮汤、武而薄周、孔”的道家“名⼠”(如嵇康、阮籍等人)及⼼存济俗”的佛教“高僧”(如道安、慧远等⼈)反而更能体现“⼠”的精神。这⼀时代的“高僧”尤其值得我们注意,因为此时的中国是出于孔⼦救不得、唯佛陀能救得的局⾯;“教化”的⼤任已从儒家转⼊释⽒的⼿中了。隋、唐时代除了佛教徒(特别是禅宗〉 继续其拯教众⽣的悲愿外,诗⼈、⽂⼠如杜甫、韩愈,柳宋元、⽩居易之伦更⾜以代表当时“社会的良⼼”。宋代儒家复兴,范仲淹所倡导的“以天下为己任” 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成为此后“⼠”的新标准。这⼀新⻛范不仅是原始儒教的复苏,而且也涵摄了佛教的积极精神,北宋云⻔宗的⼀位禅师说:“⼀切圣贤,出⽣⼊死,成就⽆边众⽣⾏。愿不满,不名满 ⾜。”一直到近代的梁启超,我们还能在他的“世界有穷愿⽆尽” 的诗句中感到这⼀精神的跃动。

所谓的“士”的“超越性”既不是绝对的,也决不是永恒的。从中国历史上看,有些“⼠”少壮放荡不羁,⽽暮年⼤节凛然;有的是早期慷慨,而晚节颓唐;更多的则是生平无奇节可纪,但在政治或社会危机的时刻,良知呈露,每发为不平之鸣。

春秋战国时代,由“武士”向“文士”的转变

盖战国时有才之平⺠皆得⾃呈其能于列国君、相,知识既丰。更加以无碍之辩才,则白衣可以立取公卿。公卿纵难得,显者之门客则必可期也……宁越不务农,苏秦不务工、商, 而惟以读书为专业,揣摩为手腕,取尊荣为目标, 有此等人出,其名曰“士”,与昔人同;其事在口舌,与昔人异,于是武士乃蜕化而为文士。(顾颉刚) 春秋时代因素允许了读书者的阶级流动,可以以读书为业。战国时攻伐剧烈,士好武者正复不少。